誠然,主仆之間,自然脾性相合才能長久,想要謀個前途的,更是會看主人的臉色行事,可是,人性之複雜,又難以一言蔽之。
“我是丫鬟,他們是仆役,有時候,不必過分追索誰是誰家的下人,總歸都是下人,為何不能予我方便呢?本來我這身份,就不比你這樣有太多限制,待我先與他們套套近乎,尋着機會我就出門去了。”
賀槿幼年喪父,縱然宗族親善,自己的小家也得靠自己一點一點扛起來。青年喪母,卻敢離開宗族庇護孤身上京,賀槿,本來就不是個膽子小的人。
她不光胸有溝壑,遇事亦能迅速冷靜,在不可能中尋求出一個,或者許多個可能。
戚穎感慨:“我從來沒心思想這些。”
她是镖局獨女,但江湖兒女的親疏,并不局限在血緣,镖局上下三十多口,都是親人,前後四個師兄弟,亦喊她的父親為“師父”。
大家親如一家,互相之間,從未見過什麼算計,縱使有口角,也是習武場上論高低,打過一場,什麼怨啊恨啊,都煙消雲散。
戚穎從未有過“大小姐”的經曆,師兄弟也不會因為她是女子就過分縱容,可能唯一能得到的優待,就是練功過後若是想,戚穎可以比别人多食一碗柘漿。
曾經的經曆造就了她的不屈,使得她能一路死裡逃生,猶存赤子心性,但也給了她迷茫,對于這些宅院裡的彎彎繞繞的迷茫。
不過想不通就不想,也是戚穎的優點之一。
“既然你有了想法,我便不多言了。”她說着,抽出一張草紙攤平了放在桌上,“看看我還能幫你點什麼吧。”
她提筆就畫,雖沒有什麼絕世的技法,亦非以潑墨描繪山水瑰麗,但信手拈來,寥寥幾筆,就得以窺見一些形意。
是一幅地圖。
賀槿湊過來一瞧:“這畫的是……吳家的地圖?”
她對吳家那個占地面積極大的花園印象深刻。
“出去一趟,總要有點收獲。若是可以,我還想給你畫江州城的地圖呢,然而大白日的跑上屋頂,着實是顯眼了些,走在市井街巷中,雖然也記了一些位置,卻恐怕會失了準頭,就不給你畫了。”
“無妨。江州原先為江縣,隻因坐落楚江之畔,多有商賈往來,鄧州漕運沒落而此地興盛,之後才攏了其他縣新設一州,提為州府,距今也不過百餘年。實際上,江州城的面積并不如其他州城大,而且數年前曾重新劃設街道,南北坊市通道路,東西屋宅分貴賤,倒是方方正正,一目了然。”
賀槿侃侃而談,惹得戚穎看了她一眼,道:“我忘了,你做的準備如此充沛,怎麼會不事先了解一番江州城呢。”
“是吧。我也不是那等沖動的人呀。”
戚穎話音一轉:“兒時我也曾來過此地,今日出去逛了逛,東城的宅院依舊占地頗廣,如此富貴,西城的街巷還是那般房屋擠簇的模樣。我不攔你出門,但我覺得,你自己去不太安全,尋人的事可否延後?”
戚穎同意韬光養晦,左右她們都要在這裡一直等到中秋,才能動身上京。
倘若她身上的傷好全了,做事便不需要這般畏手畏腳。倒不是說她的功夫能在江湖排出個什麼排名來,隻是比起賀槿不曾習過武的,總歸是多有一分力量。
可若是叫她躲在吳家,讓賀槿自己去那糟亂的地界,那不得是昔日之事重現?誰有能說江州城裡就安全無虞,沒有比山匪兇惡的人物,到那時真遇到事了,戚穎恐怕難以及時發覺不對。
“要是我去的是西城,自然不會放過阿穎你這個好武力,為我震懾宵小,說不定能更快撬開人證的嘴。隻是我要找的人在北市,那地方自有市令管理,但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人多眼雜,你最好别去。”
賀槿從不細問戚穎身負的秘密,但有一點十分明确,距離她上次逃脫追殺也不過半月,哪怕是這段時間再無人找來,也不可輕易放松了警惕。
“再說了,我亦要花費點時間,先在吳家發展出一些交情來,哪就能這麼快就找到機會了。”
“好吧,聽你的。”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戚穎從來不過分糾結,大不了,這段時間緊盯着賀槿學些防身的技巧,再弄些藥物給她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