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微笑,從容而淡然,道:“二夫人,賀表小姐是咱們吳家的正經親戚,有這樣的緣分,叫她住到家裡來了,自然是要好生照料的。隻是夫人事忙,都叫老奴來安排,老奴隻想着給表小姐尋一個僻靜之地,不叫人打擾了她守孝,倒是确實有些慢怠了。今日正巧您過來,不如指點一二,老奴馬上着人去辦,一定給辦好了。”
徐夫人就看着她,心道,這周氏,果真是生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一顆心向着大房,竟是一點縫隙都不讓人鑽的。
這麼周全的人,她看了也心癢,怎麼就是大房的人呢。
“算了,我倒不為難你,更不會讓我這小外甥女為難。屋子不換就不換吧,平白叫人折騰,也不好。但你快些把這院子收拾了,你看看這弄的滿地荒涼,誰見了心裡能舒服?便是守孝,在咱們這樣的人家,也有舒服的法子,偏你們疏忽了,叫人吃苦。”
這院子已經狹小而荒涼——在徐夫人眼中是不行的,她就算是再放寬要求一百倍,也不能想象自己家裡還有人會住上這樣的院子。
非是她不尊重逝者,隻是誰說的守孝就一定要子女吃苦,有些孩子的身體本就不好,若照顧沒跟上,還讓住在這樣的地方,每日一睜眼就是了無生趣的景色,難道不怕孩子心中抑郁?
那屋子徐夫人就沒進去了,隻在門口往裡瞧了一眼,這一眼看完也是嫌棄的。
隻能說吳家不存在完全荒廢了的院落,這屋子還算是能住人,但除此以外,也是“荒涼”、“貧瘠”。幾步路就能走上一圈,她都不敢想這兩個小姑娘素日裡是如何挨過漫漫光陰的。
……也就是徐夫人隻在心中疼惜,沒說出口來,不然戚穎和賀槿說不定得心虛的紅了臉。
不過徐夫人發話,隻讓人過來收拾院子。一群人烏泱泱地過來,已經是很打擾了,要再去收拾人家小姑娘的屋子,委實有些欺負人的意思,徐夫人不讓。
又說:“再去庫房裡尋摸兩床好的被褥來,莫用那些次等貨敷衍。守孝自然不能尋樂享受,但衣食住行,總得照顧好了吧,瞧瞧這臉瘦的。”
盡管來時是因着大房的緣故,可徐夫人還是很憐惜年輕小姑娘的,比自己女兒還小的年紀,雙親就已經故去了,若不是在江州舉目無親,再沒有人可以幫忙了,怎麼會想到來吳家?
要知道,她母親和吳家已經是很遠很遠的姨表親了,可能都十來年不曾見過也不曾來往,那些年紀大的族親們或許都要想好一會兒才能想起這門親戚,隻能說是個沾親帶故的陌生人罷了。
一想到“賀七娘”心懷忐忑來到吳家,徐夫人的憐惜之情越發濃郁,打發周氏去安排院子的事情,自己則攬着戚穎,走到一旁的安靜處,沒叫任何人跟來。
她說:“你是叫七娘?雖然有些冒昧,但也請七娘先聽我一言。”
戚穎的疑惑完全不是假的:“我是小輩,豈敢聽夫人說‘請’。夫人有什麼指教,請說吧。”
“果真是個乖女子。”徐夫人先是笑,複又歎息,“你看那邊,那是我的女兒璃娘。”
戚穎順着她所指看過去,道:“小姐芳蘭竟體,娟好靜秀,原諒我這沒見過世面的人,隻能想出這些淺薄的話語來形容。”
這倒不是随意說的,戚穎雖然在武學上更有天賦,但戚父怎麼也不可能容許女兒成了個武功高強的盲流。
隻是人的天賦終究有限,她的那些師兄弟們都曾是她書房的陪客,但統統都在教她一事上嘗盡了苦頭,一向以最會讀書被人贊譽的小師弟最後也直言,戚穎腦子不笨,但她就是少一根筋,入不了文道。
昔年學過的高深經學,已經不記得多少,不夠支撐戚穎随口一篇瑰麗文章,但說幾個稱贊人的詞語,倒是不難。
而且徐夫人的女兒璃娘,确實能讓人瞬間想起這兩個詞,用以形容她,委實不算虛言。
徐夫人被她的直白和坦誠逗樂了:“你這孩子,如此會說話,怎麼說自己淺薄呢?真是叫我越看越喜歡。”
不過,她的喜歡也不是平白無故的。果然,徐夫人接下來便說:“我此生僅有一女璃娘,想多要個孩子卻沒緣分,沒能給璃娘一個兄弟姐妹陪伴,我一直覺得是虧欠了璃娘。今日一見你這孩子,我便心生歡喜。
“隻是啊,你也瞧見了,我這女兒,實在是過于安靜,便是我拉她出來看景,她也能神遊天外。她倒是自己舒服了,可叫我這個做母親的,着實擔心。我就想着,這段時日,咱們同住在老宅,可否請你多與璃娘做做伴?
“也不拘着一定要做什麼,更不敢打攪你守孝,隻在閑暇時候,陪一陪,叫她同你一起抄抄佛經也好。我想,她和小妹妹在一起,應當比和我這個長輩在一起要自在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