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又睡過午覺,直到天色漸暗,霍诤行突然給阮岘換上厚衣服,拉着他的手抱歉地說:“你身體弱,本來不該帶你去,但是我實在不放心你離開我的視線,所以麻煩你跟我去個不太好的地方。”
他說不太好的地方,那可能真的不太好,但是聽到霍诤行說不放心自己,阮岘便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乖覺地自己穿好鞋子,晃着牽在一起的手臂說:“走吧。”
出院後,阮岘第一次出門,這座城市一半以上的人口是外來務工者,過年時外地人都回了老家,城市一下子空曠下來,隻有市政擺放的各種歡度春節的裝飾品在寒風裡搖晃和閃爍。
霍诤行自己開車,繞了很遠的路才找到一家開門的花店,阮岘跟他一起下車。
“麻煩,一束白菊。”
一般人家都是在年前拜祭,大過年遇上買白菊的顧客,店員不太痛快,阮岘沒看出人家臉色難看,連忙說:“我也要一束!”
“我買就行。”霍诤行攔住他。
阮岘很有道理地給他解釋:“不行,你要去看的人肯定對你很重要,我第一次拜訪,當然要自己買一束,不然不禮貌。”
笨拙但樸素的說法讓霍诤行心頭一暖,他歎息,“你到底懂不懂我們要去哪兒啊。”
阮岘堅持要店員再包一束,甚至掏出了自己僅有的幾十塊錢,這還是上次給霍诤行買完那雙金色球鞋剩下的,他一直貼身裝着,昏頭昏腦跳樓的時候都沒舍得弄丢。
店員很快包好兩束花,阮岘不好意思地遞過已經脆弱得幾乎要解體的紙币,不出意外遭了個白眼。
霍诤行沒跟他搶,付了另一束的錢。
傍晚五六點鐘,外面的風越來越大,天色幾乎完全黑下來,霍诤行猶豫着是不是該換個日子,停住了腳步。
阮岘牽住霍诤行的手,小聲說:“沒事的,我陪你。”
霍诤行垂眸,反手緊緊牽住他。
車子重新駛上道路,順着郊外的方向一路開到了西山。
看守陵園的老大爺給他們開了門,嘀咕着說:“盡量早點來,大晚上的對你們不好。”
霍诤行按住阮岘的肩膀,“你别上去了,在車裡等我。”
“你放心我一個人嗎?”阮岘笑了下,“真的沒事,我怎麼會怕這些。”
霍诤行鄭然地重新握緊他,根本沒能放心,“不怕,我在。”
陵園裡幾乎沒有這個時間點前來祭拜的親屬,霍诤行憑着記憶找到爺爺的墓,看到那張熟悉的慈祥的笑臉時,才算松了口氣。
阮岘幫忙挪走不知道誰擺在墓前的一堆供品,偷偷打量那張照片,看到了“霍炎峰之墓”五個字。
“爺爺,對不起,這麼久才來看您。”霍诤行擦洗着墓碑,點燃香火,拉着阮岘站起來,鞠了一躬。
霍诤行頓了頓,在一片昏暗中輕聲說:“這是阮岘,就是我小時候跟您講過的那個很可愛的朋友,您想不到吧,我們認錯人了,您這次千萬别再認錯,在天有靈,一定保佑他。”
沒想到他會介紹自己,阮岘跟第一次見家長一樣,慌裡慌張地又鞠了一躬,“爺爺好,我是阮岘,您太忙的話也不用保佑我的,謝謝爺爺。”
霍诤行忍不住勾起唇角,“爺爺,他真的非常可愛,對吧。”
阮岘怪尴尬地拽了拽霍诤行的袖子,霍诤行沒再調侃他,絮絮叨叨地對着墓碑說起自己在國外的事業。
阮岘靜靜聽着,越聽越入迷。他幾乎能夠随着霍诤行的描述,在腦子裡勾畫這個人從十八歲開始踏足探險行業,曆經了多少艱難險阻,又該是多麼的意氣風發。
“在您面前,我做的事不值一提。”霍诤行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就是想告訴您,我過得很好,您不用擔心,以後我可能還是不能經常來看您,但是,我都記得的。”
記得那些年的祖孫情意,記得他們曾經為了同一件事,一個遠走他鄉,一個付出生命。記得那句臨終前的囑托:永遠,永遠,都要償還。
這天回來後,霍诤行心血來潮給阮岘做了一頓飯,阮岘攔着他,不太放心,“你的骨頭剛愈合,真的可以做飯嗎?”
霍诤行推他去客廳坐着,“你以為除夕那天晚上是誰把你抱上樓的?”
阮岘心驚膽戰地扭過頭,警告他,“以後不準抱我!”
嘴上這樣說,當一盤子黃澄澄香噴噴的雞蛋餅擺在眼前時,阮岘還是沒出息地紅了眼睛。
“你還記得啊。”他埋着腦袋問。
出事那天早上,他對即将出門的霍诤行說過,中午如果可以的話,還想吃雞蛋餅。
原本以為幾個小時後就能實現的小小願望,直到今天,風雪刮過一冬,才在這張餐桌上重現。
霍诤行夾起一張餅遞到他碗裡,“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阮岘拿起筷子,搖搖頭,笨拙地将餅分成兩半,放一半到霍诤行碗裡。
初五,商家開門營業,霍诤行開車,專門帶阮岘買了最新款的手機,添置了春天要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