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岘不做評價,圍坐吃飯的小崽子們先哄堂大笑,給他們左院長上足了嘲諷。
左岸不以為意,斷定奧黛麗和白瞻是沖他的面子才同意辦講座的,阮岘拱了拱手,求他:“沒錯,就是你想的這樣,快回去睡吧,夢裡什麼都有。”
安頓好叽叽喳喳的學生,确定他們都老老實實睡成了小豬,阮岘回到自己的房間,鑽進早放好的蚊帳裡,發呆。
今天的經曆離奇得仿佛一場詭異夢境,而明天,他要再去甯家一次,揭開這場夢境的另一層面紗。
目前所知的是,沈茹貌似和許正清有一個女兒,那個女兒嫁給了劉大有,而恰好劉熠曾經說過,他的舅舅劉大有斷定許夢易是他年輕時娶過的妻子。
所以,許夢易就是村民口中那個被喚作“大丫”的可憐姑娘?
可是這明顯和外界傳聞不一緻,在外人眼中,許夢易隻是在十五歲時來桃源村寫生過一次,之後便因為那一系列的鄉村作品名聲大噪了。
阮建則求他作畫的時候拿出過一張照片,照片中,許正清和許夢易父女倆感情很好地倚靠在一起,雖然不知道那時的許夢易多少歲,但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告訴阮岘,許夢易就是在許正清身邊長大的。
還有,沒錯,還有……阮岘回憶起來,阮建則當時說,霍構從小暗戀許夢易,意思是許夢易和霍構曾經是青梅竹馬,這也證明許夢易從小就在許正清身邊,根本不是村民口中那個“大丫”。
“大丫”和“許夢易”,這兩個毫無交集的人,為什麼在劉大有口中就成了一個人?
還有阿桃!阮岘騰地坐直了身體,險些忘了,他曾親眼見過許夢易以母親的身份安慰阿桃,而阿桃就是劉大有的女兒!
天啊,“許夢易”和“大丫”,真的是一個人!
阮岘完全想不通這裡面的邏輯,難道許夢易會分身術嗎,一個她在農村受盡苦楚,嫁給農民劉大有,生下阿桃;另外一個她從小陪在許正清身邊,和霍構青梅竹馬,十五歲時來到桃源村寫生,名聲大噪,成為畫家,遇到阮建則,嫁人生子……
這中間,“大丫”和“許夢易”唯一重合的人生軌迹,是她們都曾在十五歲時出現在桃源村。
阮岘心急如焚,雖然這件事不一定和他有關,許夢易說不準都不是他的母親,但他就是想弄清楚,到底哪裡出了錯,是什麼神奇的力量讓一個人的生活軌迹如此分裂。
第二天的主要活動仍舊是寫生,學生們因為晚上要聽講座而躁動不安,左岸親自盯着,給了阮岘一點空閑時間溜去甯珍珠家。
敲響甯家大門前,他再次回望對面早已空無一人的沈家老宅。
甯家人熱情地招待阮岘,連甯珍珠的父親甯志也陪他聊了兩句,甚至因為昨天推倒阮岘的事主動道了歉。
阮岘的傷口有紅腫的迹象,跳痛了一晚,他因此睡眠不佳,眼下挂着青色。
甯志還有其他事要忙,完成女兒分配的道歉任務便離開了家,甯珍珠沖阮岘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往正房的東屋走去。
甯老太太生前的房間還留有她生活的痕迹,甯珍珠對着空氣說:“奶奶,我們找一張照片。”
阮岘聞言立刻對着空氣鞠了一躬,“打擾了。”
甯珍珠笑了笑,走到屋内,打開衣櫃,從裡面取出一個鐵皮餅幹盒子,盒子很大,甯珍珠有些費力地端着它,阮岘在一旁看着,不方便插手。
原形的盒子裡藏着老太太生前最為寶貝的小物件,有幾件玉石挂飾,小孩子穿過的虎頭鞋,一枚早已鏽迹斑斑的頂針,以及看上去就很久遠以至于分辨不出是什麼的東西。
“找到了。”甯珍珠從盒子的一角翻出一個身份證大小的黑皮本子,打開來,卻是一個相片夾,裡面夾着十幾張一寸二寸的黑白照片。
阮岘不由湊過去,心跳莫名加速。
照片被一張張翻過,甯珍珠的手指忽然停下,阮岘定住視線,努力辨認黑白照片上的人。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母親抱着兒子,坐在鏡頭前,她旁邊,立着一位下巴尖尖、眼睛又大又圓的少女,在那個灰暗的年代的黑白照片裡,少女略顯無措地拽着身前的兩根麻花辮,眼中的光彩和唇角的酒窩被記錄下來,她歡喜而好奇的神色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熱愛。
“這是我大伯滿月的時候,我奶抱着他照的,旁邊的就是沈茹。”甯珍珠說,“我奶說過,當時沈茹隻是偶爾犯糊塗,不是瘋子,那天她非要跟着我奶去照相館,我奶可憐她沒照過相,就帶她一起去了。
“她的家人呢?”阮岘小心翼翼地接過照片,盯着上面的沈茹。
甯珍珠從小就聽甯老太太念叨這些陳年舊事,随口回道:“她家應該是有精神方面的遺傳病,很少有活過四十歲的,沈茹的父母在她十一二歲的時候都去世了,她吃百家飯長大,是個可憐人。”
精神方面的遺傳病——阮岘想,是這樣的嗎?他和沈茹,有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