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太陽高高挂在東山上,阮岘糾結了一晚的思緒豁然開朗——他想到西山上沈茹的孤墳,想到自己不明不白的身世,想到被人頂替身份、生死不明的真正的許夢易——何必糾結,往前走就是了。
他必須活個明白。
一路睡回市裡,大巴停在畫室門前的街邊。家長們接走自家累得哭爹喊娘的孩子,老師們也被開恩放一天假。
阮岘拖着疲憊的身體擰開宿舍大門,實在沒胃口吃午飯,倒頭就睡。
醒來後,他簡單吃了兩塊吐司,沒一會兒,雲哥派來拿畫的人上門來了。
對方指揮人手将阮岘大小不一的畫作運下樓,客氣地遞上一張支票,并轉達邀請,“雲總請您晚上一定莅臨。”
阮岘應下,等人走後,沖了個涼水澡,徹底醒過神來。他換了身衣服,下樓乘坐公交,去銀行将支票兌現,将錢存進了銀行卡。
等他邁出銀行大門,一眼便看到了立在車邊,戴着墨鏡和口罩裝酷的人。
阮岘裝作不認識,往公交站走,沒兩步就被攔下。
霍诤行說:“跟你一路了,回來怎麼不告訴我?”
“不告訴你,你不也知道了?”阮岘根本不好奇霍诤行為什麼能找到他,有錢人的辦法多的是,何況還有左岸那個電報機。
霍诤行點點他的額頭,原本隻是想蹭一下,感受到不同尋常的熱度後,他皺着眉,手心貼上去,“你發燒了。”
阮岘毫無所覺,“沒有吧。”他無所謂地擺擺手,“我剛存了錢到卡裡,你要是沒事,跟我回銀行轉到你名下。”
“手怎麼回事?”霍诤行拽着他的手腕,将人塞進副駕駛,“閉眼,歇着。”
被車裡的冷氣一吹,阮岘遲來地感受到骨頭裡的酸澀,他幾乎睡了一天,卻還是擡不起頭來,堅持不過數秒就靠在椅背上犯暈。
霍诤行扯開礙事的墨鏡和口罩,探身過去,幹燥的雙唇在他額頭貼了貼,“我們去醫院,不怕。”
阮岘頂了頂他的下巴,哼了兩聲,“我本來不覺得難受,你一來,我就難受得不行。”
“那說明我來對了。”霍诤行在他滾燙的側勁揉了揉,“有我在,不用硬撐。”
阮岘鼻子一酸。
他恨不得把自己這些天的所有發現一股腦告訴霍诤行,讓他幫自己想想辦法,替自己做決定,他好累,太想偷懶了。
可是他不能那麼自私,霍诤行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生活和工作,他不忍去打亂霍诤行的節奏,他更怕,這些事後隐藏着危機,再次傷害霍诤行。
這本就是他的私事,是他自己堅持抓住不放,那就應該獨自面對。
阮岘稀裡糊塗地想着這些,不知不覺又睡過去,中途霍诤行喊他,他也不醒,霍诤行沉着臉加速開往醫院,甚至打電話給威爾遜,讓他立刻飛過來。
霍诤行臉色慘白地将阮岘抱到病床上,之前診治過阮岘的專家們立刻圍住他,還以為這位命途多舛的病人又出了何等嚴重的狀況,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是腸胃炎引起了發燒。
威爾遜早已回到A國,聽說這件令人無語的事後,狂妄地對霍诤行的大驚小怪表達深切嘲笑,被霍诤行惡狠狠地挂了電話。
阮岘醒過來時,霍诤行不在他身邊,陳哲正給他削蘋果,見他醒了,嬉皮笑臉地說:“阮先生,老闆說你愛吃兔子蘋果,你看我削得怎麼樣?”
“醜死了。”阮岘如實評價,看了看空蕩蕩的病房,“他呢?”
陳哲對惡評毫不在意,仍舊笑眯眯的,“老闆替你去陪雲總吃飯了,禮尚往來,他不去,你以後也得回請,他去了,你就省事了,反正你倆是一家嘛。”
阮岘臉色一紅。
輸過液後,他稍微有了些胃口,喝了霍诤行特意讓阿姨熬的帶着粥油的養生小米粥,胃裡熨帖不少。
白天睡得太足,到了該睡覺的時間,阮岘瞪着雙眼毫無睡意。
陳哲自告奮勇,教他玩兒消消樂,阮岘借着遊戲打發了時間,在淩晨時分,等到了身上帶着酒氣的霍诤行。
陳哲已經困得在看護床上睡了,霍诤行走進來,想要踢醒他,阮岘在他胳膊上輕輕一拍,霍诤行收回腳,坐到床邊,握住阮岘被重新包紮過的手,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看。
阮岘陷入他沉甸甸的目光裡,聲音不由壓低,帶着他自己聽了都臉紅的誘哄:“怎麼了啊?”
霍诤行捏着他柔軟的手指頭,一根一根捏了個遍,然後将他的手捧到臉側輕輕貼着,“你吓死我了。”
“小孩子似的。”阮岘嘀咕着,心軟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