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粗壯的驚人的閃電猛然點亮了厚重的雲層。
鐵門後,幾棟毫無生氣的工廠建築同時映入了賀群青的眼簾。
轟隆隆—————!!
遲來的巨大雷聲、以及遠處那些黑漆漆的窗口,令賀群青心頭發毛。
沒等他再仔細看看鐵門裡面的建築,耳邊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嘭,嘭”兩聲不明顯的悶響。
賀群青回過頭,原來是幾輛商務車,打頭一輛輪胎深陷在泥濘裡,把路給堵上了。
數名撐着黑傘的玩家已經從中間一輛車上下來,一同望着鐵門裡面。
這時,楊放和其他幾名高級玩家,也逐個從第一輛車裡下來,大力關上車門。
“實習的到後備箱那邊,先把東西都搬下來。”楊放在雨裡喊。
賀群青見他的目光隻四處瞟了幾下,像是壓根不知道哪個是實習的,就打算裝作沒聽見。
可随着楊放的話音落下,賀群青忽然感到内心一陣急切,就像他自己忽然特别關心起那些器材,很想現在、立馬就去把後備箱裡的設備拿在手裡。
搬就搬吧,也是小事。
賀群青剛擡起腳步,沒想到周圍淋着雨的玩家中突然一口氣跑過去五六個新人,大家都是奔着後備箱去的。
這搶購般的畫面,令賀群青倍感熟悉。他想到了平時在超市買打折雞蛋,怎麼都擠不赢大爺大媽們的自己,不由加快腳步。可他都這麼努力了,結果還是非常遺憾,這搬箱子到底沒搶過别人。
賀群青站在車後頭圍觀其他新人争前恐後的擡起箱子,這時背後再次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
陳雨依從車門裡探出半個身子,目光在人群裡搜索着。
“來兩個人——”她才喊了半嗓子,突然就停下了。
隻因她這一眼,恰好瞧見前邊雨裡站着個寬肩薄背的身影。
那人擡着胳膊,手在額上搭涼棚試圖擋住雨水。
别人都在忙活,就他兩條筆直的長腿牢牢紮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是被排擠,也像是茫然。
被淋濕的工作服從肩頭起顔色越來越深,襯着格外白皙的後頸也濕漉漉、亮晶晶。那肩和頸又都沒什麼肉,微微低頭,頸後便能看到小小的骨節突起。
害,落湯雞似的,真是好可憐。
陳雨依咧開嘴嘿嘿笑了,立馬揚聲喊道:“喂,小C!麻煩你過來一下!”
賀群青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小C”好像是在喊自己,他回過頭,看到陳雨依在車上連連沖他招手。
陳雨依又叫了一名玩家,這名玩家雖然不是新人,但應該和陳雨依相熟,很快就過去幫忙。
賀群青見她好像很着急,便小跑着過去,結果探頭往車裡一看,一時愣了。
隻見之前小黑屋裡和陳雨依打賭的眼鏡男,前一分鐘還好好的,現在竟然眼鏡歪斜、頭破血流的倒在座位上昏迷不醒,旁邊的窗玻璃都撞碎了。
賀群青登時看向車廂裡其他幾個人。
這輛車内空間很大,除了陳雨依,還有林況、兩名高級玩家,以及靠窗坐着,依舊正在走神的蔣提白。
所有人一臉平靜,完全看不出來先前這車裡發生了什麼。
對新人像是頗為友善的陳雨依,這時候覺察到了賀群青的遲疑,說:“願賭服輸,這可是他自己撞得,不能怪我。幫我把他弄下去。”
賀群青和另一名玩家一起把眼鏡男擡下了車,剛把人架起來,遠遠聽到一聲驚喜的大喊:
“楊制片人!”
一個男人打着傘快步穿過暴雨,從鐵門裡頭趕來。他身後還緊湊的跟着幾名高個頭、身材如細竹般挺拔纖瘦的女孩。
女孩們年齡應該都不到二十歲,身上穿着練功服,肩上披着薄外套,像是從排練中趕來。
其中一人跳過水窪,先打開了鐵門上的鎖,之後幾人合力拉開鐵門,男人沖出來,第一時間握住了楊放的手。
“楊制片人,您真是比照片上還要年輕!我是席枝舞劇團的團長,郭清。我都擔心一天了,你們終于到了!我也沒想到,今天天氣這麼差,一路上很不容易吧?”
“郭團長,”楊放并不怎麼熱情:“先進去再說。”
郭清顯然非常高興,沒有注意到楊放的冷淡,左右一看,有點吃驚:“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我們要直接開始拍攝嗎?”
楊放身邊的一名玩家緊接着和團長郭清握手,說:“有不少實習的新人。我們台下半年準備開機一個大型紀錄片,很多崗位需要有經驗的人,這些實習生才剛入行不久,所以台裡專門讓我們帶人來磨練磨練,順便搜集一些民俗素材。我姓李,目前擔任這個……制片主任。”
“哦,是這樣!李主任,”郭清有些不好意思的回應,“不是的,你們來,我絕對歡迎,隻是我沒想到有這麼多人。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臨時收拾幾間宿舍可能來不及了,隻得委屈你們有的同事擠着住一晚上——啊,這位怎麼了?!”
賀群青把架着的眼鏡男往上提了提,陳雨依在旁邊非常憂郁的說:“我們來的路上遇到了山體滑坡,我男朋友沒系好安全帶,從座位上被甩出去了……現在下山的路都被堵死了,也沒辦法送他去醫院。”
郭清:“看起來真的傷的很重啊!”
“郭團長,咱們這有藥嗎?”
“有有有,那個……”郭清被變故整的有點懵了,“我們劇團裡還有醫生!”
陳雨依又看着郭清和幾位舞蹈演員瘦成一副衣架的模樣,這身材好看雖好看,但仍叫人忍不住歎氣:“那我就放心了,郭團長,謝謝你……對了,他這個樣子,一會兒醒來,可能還得吃點有營養的……”
郭清一愣,總覺得這個話怪怪的,但還是很快回答:“我,我馬上安排,都沒問題!”
“不瞞你說,我男朋友還喜歡抽煙……”
前面還好,唯獨這句話叫郭清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忍不住飛快看了眼制片人楊放,但後者正望着舞劇團排練廳的方向,像是在觀察什麼。
可能在考慮拍攝方面的問題吧,郭清想到這裡,餘光瞄到奇怪的一幕。
這些冒着大雨趕來的紀錄片攝制組人員,相互間竟然極少溝通,大部分人都像制片人一樣,默默的望着自己身後舞劇團的建築。有的人臉色也不太好,那神情像是——緊張,恐懼?
……也是,遇到山體滑坡這麼大的事,算是死裡逃生,沒緩過來也是正常的。
不過他更沒想到,在這家電視台工作,出差還要讓所有員工穿着工作服、戴着工作證,這麼齊刷刷黑壓壓的,看起來真是過于嚴肅,按理說他們也算搞藝術的,不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