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濕的地方,這種枕頭很容易生蟲。
任那些藝術家也不會想到曬曬庫房裡的枕頭。
賀群青把夏涼被往枕頭上一蓋,當成了床單加枕巾,還能堵上那些洞。
反正天熱,就這麼睡吧。
畢竟這張床還是賀群青剛才追着郭清,不斷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好不容易才要到的。
說到這個,他也沒想到,原來其他新人不知不覺都已經抱上了别的玩家的大腿,處境都有了改善。
比如本該在自己上鋪的新人A。
賀群青分房間過程中,無意中和他聊上幾句後,兩人算是認識了,就一起追着郭清,結果中途新人A被制片主任給叫走了,轉頭就進了楊放的房間。
導緻眼下賀群青的上鋪成了空的。
聽說其他人都住的很擠,沒想到自己竟然一個人住一個房間這麼闊氣。
在恐怖片裡,自己這種孤家寡人豈不是開局就會死?
唉,死就死吧,别給他餓醒了就行。
想着,賀群青掀起褥子,撕了一塊墊在底層的紙闆,坐在床邊把運動鞋上的泥巴刮了刮,又找塊抹布擦了擦,才在床邊擺好鞋,躺下睡了。
但他眼睛閉上沒一會兒,又睜開了。
他最終還是起身,把枕頭從腦袋下頭抽了出去,扔在了對面空蕩蕩下鋪的鐵條上。
他認真想了想,自己現在畢竟不是在原本的世界裡,常識不見得頂用。這枕頭裡生的蟲子,看着軟乎乎,但萬一半夜裡長出個金剛鑽頭的小腦袋,那真是有點吓人。
也不知道其他人發現了枕頭生蟲沒有。
看他們都那麼有遊戲經驗的樣子,應該早就發現了吧。
再說這種小事,他一個新人,估計說了也沒人聽的。
想着想着,賀群青就心安理得的在淅瀝的雨聲中睡着了。
他是在一陣哨音中醒來的。
這哨音細的如同針紮一般,綿綿不絕。
賀群青幾乎是瞬間就睜開了眼。
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可一絲風都沒有。窗外有雨水的潮氣飄進來,充斥着本來就濕氣很重的房間,但聽不到雨聲,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響。
隻有賀群青腦海中細細的、耳鳴般的哨響。
聽得多了,那聲音就更怪了,倒像是他自己的血液在雙耳中沖刷來去,幻覺一般的嗡——聲。
這種哨音,昨天之前他還不熟悉,但現在卻已經熟悉的如同刻在了他的骨子裡,他身體還沒動,思緒已經跟上了。
是遊戲裡的那種東西。
是“我”的“同類”。
大量的糟糕記憶再次自腦海中湧現。賀群青剛才醒來時隻是緊張戒備,現在好嘛,簡直怕死了。
他在硬邦邦的床闆上一動不動,喉嚨裡幹澀的讓他直咽口水。
可賀群青就算想做縮頭烏龜,耳鳴也沒有如他預想的離開,相反的,尖銳的哨音逐漸加強,像是那東西,從遠處走過來,離他越來越近。
“骨碌碌碌碌——”
賀群青睜大眼。
竟然出現了其他聲響。
像是幾個堅硬的小輪子,在地面一同滾過的聲音。
這個真實的聲音冒出來的同時,房間裡黏着的空氣也被攪動,賀群青頃刻間感到了風和涼意。
配合身下堅硬的床闆,他這麼躺着,連個枕頭都沒有,有那麼一瞬間,賀群青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了一張帶輪子的鐵床上,被人推着不停往前走。
他猛地坐了起來。
吱———嘎!
身下鐵架床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在黑暗中聽起來着實令人心驚肉跳。
賀群青更清醒了一些,他目光投向外邊的走廊。
冷靜點,讓自己聽見哨聲的那個東西,現在不在房間裡。
它在門外,在外面的走廊上。
房間裡的風也是從門下的縫隙裡吹進來的。
賀群青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第一時間關上了窗戶,免得自己面朝門的時候,背後又竄進來什麼東西。
忽然,他餘光看到一抹亮光,自窗外的某處跳躍似的,一閃即逝。
這棟舊工人宿舍的樓層不高,攝制組都住在三樓。賀群青的目光本能的追着那亮光,越來越靠近了窗玻璃,這麼一擡眼,他看到窗外站着個人。
賀群青瞬間腿一軟,踉跄後退!
這一驚非同小可,差點沒給他吓出心髒病。
急喘兩口氣,賀群青捂着胸口再看,才算是活過來了。
原來看錯了,是那個巨大的高爐。
他的房間窗戶,恰好正對着舞劇團被廢棄的院落。
傍晚他賴在床上沒注意,這下可記憶猶新了。
高爐靜默不語的伫立在黑暗中,伴随着它被時代抛棄的凄慘形象,滿身鐵鏽味幾乎真實存在于鼻端,和詭異的哨音一起鑽進了賀群青的心頭。
……那剛才的閃光又是怎麼回事?
眼花了?
還是外頭有人?
三更半夜的,千萬别告訴我這其實是個小精靈的副本。
耳鳴聲變大了。
賀群青後背一緊,轉身快步來到了門邊。
骨碌碌的聲音,的确是從外頭傳來的,而且離他面前的這扇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賀群青盯着門闆看,心神都已經飛到了外面,身體緊繃着,時刻警惕有東西從外頭突然開門進來。
哐啷!
一聲短促細碎的鐵輪子的磕絆音後,周遭突然安靜了。賀群青望着那圓形的門把手,一時覺得自己聾了。
不是。
他沒聾。而是耳鳴、輪子滾動聲,的确從他的門外消失了,就在他面前的這扇門的外面消失的。
風還在吹。
賀群青站在門口,眼睛死死盯着門闆。他腳上隻穿着襪子,那股過于陰涼的風,就從門縫下吹進來,拼命往他的腳趾縫裡鑽。
賀群青忍住打寒顫的沖動,目光從門闆上向下移,瞪着那個比房間内部更黑的縫隙移不開眼。
他難以控制的想到,或許就在這扇薄薄的門外面,正站着什麼東西,和他一樣,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門闆——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