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會結束,文侪被迫同裴甯就人格分裂一事理論了半天,好容易才等到裴甯被人叫走。他随意将桌上東西整了整便沖出門去,急着要回診療室同戚檐會合。
不曾想他這頭還沒邁出幾步,先看見愁眉苦臉的小玲和主治醫師榮惠領着那搖頭晃腦的戚檐從診療室裡出來。
戚檐瞧見文侪,沖他露了個極漂亮的笑臉,文侪氣得牙癢癢,可将要擦身過去時,還是将戚檐一扯,猛然拉至身邊。
“哎呦,文大夫,您這又是做什麼?您知道适才都發生什麼了嗎?”
眼見小玲像是有一肚子苦水要吐的樣子,文侪隻擺擺手,安慰道:“我知道、都知道!小玲啊,實在是辛苦你了!但戚檐他病了嘛,幹的事再糊塗也沒辦法!這幾日是因着我太忙,沒能好好教他!看我今兒把他逮回去,好好同他講講道理!”
小玲絞着手指,目光不安地逡巡于二人之間。
“嗳真别擔心!戚檐他最聽我話了——”文侪沖戚檐遞了個眼神,“是吧?”
戚檐點點頭,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小玲、小玲,我要同文醫生一塊玩兒!”
小玲隻得松了攪在一塊的手,拉住榮惠醫生說:“麻煩您了,文大夫!”
她似乎還想說什麼,文侪隻喊着忙,拎着那哇哇亂叫起來的戚檐一溜煙跑了。
“咱先把那些謎語看了,指不定能蒙點東西出來。”文侪一面領着戚檐往庭院跑,一面說。
“蒙?每次委托,即便有無數次重生的機會,每題總共也隻有三次答題機會,你當真想和我殉情?”
文侪讓他滾,隻是欲威吓而擡手時指頭不禁又蜷了蜷。他拿近了仔細一瞅:“我靠,我啥時候又把手摳出血來了?”
見文侪把血一抹便将手往口袋裡藏,戚檐皺着眉把他的手捉出來,說:“你幹什麼?手還直流血呢!你去找個創可貼把手貼了,我先去去庭院找個位子坐。”
文侪知道戚檐不會罷休,為了省時,努努嘴便快步去了。
***
這病院中到處都死氣沉沉的,即便是綠意盎然的庭院,風景也并不好看。滿院子的生機皆被礙眼的白牆籠住,那被粉刷得慘白的牆面上還用紅墨水畫着幾個大字——“健康,平等,積極,拼搏”。
可這兒并不健康平等,也沒人積極拼搏。
戚檐倒是見怪不怪,他住的那處棚戶區同馬路之間便隔着那麼一堵白牆。居民穿過窄巷鑽出那片憋悶的天地後,最先瞧見的不是車流,而是那印着标準宋體紅字的白巨人。
“嘎嘣——嘎嘣——”
那個挖土吃的小孩倏忽間又闖入了戚檐的視野。她面黃肌瘦,肉眼可見的營養不良。但這也難免,醫院配給的營養餐她每回就假意嘗那麼幾口,成日隻知挖些爛泥枯草來充饑飽腹,身體能好到哪裡去?
“異食癖啊……”
戚檐呢喃自語,隻還把自個兒那本紅冊子在膝上攤開。這時他擡頭又瞧了那女孩一眼,默默地在白紙上寫下了“異食癖”三個大字。
字剛寫好,戚檐擡頭瞥見那披着白大褂的文醫生大步流星正往這兒來,便朝長椅的一側挪了挪,給他騰出個位子。
“今兒是個豔陽天,這外頭太陽比咱屋裡的臉盆還大呢!”
戚檐燦爛笑着,卻還不忘添進去些這幾日時常能見的瘋癫傻樣——他演戲一向喜歡演全套。
“哦。”
文侪懶得搭理他,低下頭去也不知道在思索什麼。戚檐覺得不對頭,便在他耳邊大談魔幻現實,什麼屋子長嘴,什麼闆凳長眼……
“你再扯七扯八,老子把你嘴給縫了!——我媽打電話說我爸出獄,你說他入獄原因是什麼?”
文侪念着,從白大褂裡頭掏出張廢紙和拇指長度的一小截鉛筆,唰唰寫道:
【[父子]我爸入獄(猜測)——殺/傷人,販|毒,行|賄,賭|博,醉|駕,财産糾紛類】
戚檐把腦袋湊近了瞧他寫,不知怎地,挂在臉上的笑較平日瞧來有些生硬,眼底閃着好些古怪情緒。
文侪淡淡瞥他一眼,說:“嘴角再上去點兒,這樣笑得太假。”
戚檐揚起唇,說:“徒弟受教了。”
【[母子] 我媽——愛我。
[同事] 醫生-裴甯——莫名關照。
[同事] 醫生-陸琴——有點在意。
[同事] 護士-小玲——關照。
[同事] 醫生-榮惠——?
[同事] 護士-小武——?
[上下屬] 院長-榮貴——? 】
戚檐做出了評價:“這能看出來個屁?”
文侪沒理會戚檐的話,隻盯着手指上的創可貼思考平日裡可能被他忽略了的東西,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指腹敲着那張廢紙。
薛無平在他二人進入這陰夢前,同他二人仔細交代過解夢相關事宜,其中着重強調的便是這陰夢的運行規制。“陰夢”乃死而有憾的怨鬼憑自身怨氣構築而成的東西,從進入到死亡總共有七日,這七日發生之事由對那怨鬼生前産生重大影響的事件組合而成。但怨鬼會異化扭曲世界,所以其中事件并非完全與現實相符。
而他倆需要做的,便是通過七日代理,破解四謎題,查清宿怨。但最重要的一步還在于尋找終止死亡輪回的方法,最後還原死亡實況,讓怨魂安穩還屍。
倘若在這七日以内,他們成功破解了謎題,也還原了死亡實況,但未能抓住終止死亡輪回的契機,他倆仍舊會淪陷于無盡的死亡循環之中,像是永動機的鍊條不斷滾動、滾動……
“委托人趙衡原為‘旭日東升’精神病院的主治醫師,依照薛無平的說法,也就是說我,文侪,四日後自殺了。但好奇怪,你和我究竟是什麼關系?為何趙衡的夢裡會出現你這麼個人?”
文侪看向戚檐,沉思片刻才落筆:
【[醫患]病患-戚檐——人格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