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蹙眉,漂亮的眼睛暗沉無比,隻是靜靜走到我身邊,下意識地将我擋在身後,輕聲言:“犯人有槍。”
“啊,我知道。”
我腦袋有些發昏,似乎是流了太多的血,諸伏的臉在我看起來怎麼比往日還要白?
他聽我混蛋回答,張了張嘴,卻隻是又緊緊的握住了配槍,沒有說話,更徹底地将我掩蓋在他的身影下。
“你的事,我們回去好好談一下。”諸伏見我不服氣的想越過他,幹脆直接拉住我的手腕,動作中帶着罕見的強勢,“不管是從醫院中跑出來,還是别的...”
我墊起腳,看到面前男人微微垂眸,但隻一瞬,他便快速回到警戒狀态,似乎剛剛的莫名神情隻是我自己的腦補。
犯人流了很多血,沿着柏油馬路一直到盡頭的山間,厚重鐵質圍欄下面的幾棵雜草上綴着猩紅點點,給我們指示着煩人的逃跑路線。
諸伏比了個手勢,叫我在原地待命,他松開了握着我的手腕,一點一點,如一隻貓般向前逼近。
風都停歇,世界歸為寂靜之中。
倏爾間!一道扭曲的身影沖出枯木之中,創開刺人的樹枝,踩平礙事的雜草,直挺挺的向諸伏高明的方向撲去,帶着必死的攻擊。
諸伏高明悄然側過身,犯人隻掠過他的西裝一角,風吹過,露出月亮,我這才看到,原來他一項一塵不染的西裝上被染上了血迹,在袖口處,是剛剛拉住我時被沾到的。
我的血迹。
“你已經無路可退了。”諸伏還是平淡聲音,似乎永遠不覺得自己置身危險之中,他淡然望着近乎瘋狂的犯人,一隻手背在身後,“你現在投降,還可以從輕處理。”
似乎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扭曲的犯罪者仰天長嘯,發出刺耳的譏笑,他身子晃了晃,幾乎要倒在地上,嚴重的失血過多讓他活不過這個晚上,他惡狠狠的瞪向諸伏高明,也如他一般,将手背到了身後...
隻一瞬間。
子彈破膛而出的聲音劃破天際,宛如一條銀色的線,将整夜的寂靜全部割裂,大地天空位置倒轉,全世界的星星都開始旋轉,月亮在中央,在北方,在南方,在我的頭頂,又出現在諸伏眼旁。
怎麼忽然感覺這麼冷?
如一口長氣沒吸上來,我像隻擱淺的魚,倒在了諸伏的懷中,他嘴唇顫抖,想說些什麼,我沒能去斟酌,單手摸上他的腰間,将那把槍抽出,最後挺着一口氣,猛然側身,一擊擊中犯人的右手腕,緊接着是左腳踝,最後一槍落在地上那把槍上。
眼前開始冒金星,我大口大口喘着氣,隻覺得練了這麼多年的肌肉都白長了,死前不還是隻能靠在人身上?讓法學系第一抱着我可真是抱歉了...
這麼想着,我看向諸伏,他眼睛本就好看,如今又倒映着月亮,一汪春水般,滴滴落在我的臉上。
他在哭嗎?那個諸伏?
我腦子已經轉不過來,卻不由自主的想起小時候的事來。
他從沒哭過,從小到大,他都是最穩重的那一個,我和景光鬧别扭他負責調解,我和他生氣,他則會先來哄我...他永遠是沉着模樣,在我心中,如月亮。
所以我不想讓他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畢竟在漫畫中,他也是清朗模樣,沉着冷靜,給人幫助,為朋友兩肋插刀。
不像我,隻是小角色,或許因為死的太早,我在漫畫中從未找到過自己的身影。
或許就是這次死亡吧。
距離主線開始還太遠,我就這麼消散在他記憶中也是理所當然。
但他還在做最後補救,想捂住我不斷流血的傷口,但那鮮血如潺潺的小河,說什麼也不停歇。
他真的在哭,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無助,我想和他說沒關系,我會悄悄消失在這三十年大戲開始前夕,這樣或許對我來說才是解脫。
可是雙臂都疲軟無力,我沒辦法幫他擦掉眼淚,隻能默默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好像看着世界上最漂亮的那幅畫。
直到瞳孔不再聚焦,世界歸于寂寥,生命散而無蹤迹。
我好像真的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