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家的院落仍是郁郁蔥蔥,但生機勃勃的植物沖不淡裡面死氣沉沉的氛圍。
“今日小姐好像心情很糟糕啊,摔了好幾個花瓶了。”一個仆從打扮的年輕女孩甩着酸痛的手臂,在樹蔭下偷閑。
女孩身邊坐着一個中年婦女,她見無人注意,便神秘地朝她招了招手,要她靠近來。
“你來得不久,還不知道,這三年來小姐的脾氣是越來越暴躁了,上回有個長老不知哪裡惹到了她,結果啊,回去的時候,你肯定猜不到——他一路走一路滴血!然後呀,我就這麼壯着膽子往上一瞧,沒想到瞧見他的鼻子沒了!變成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可深了!”
婦人一邊說一邊搖頭,觀察着女孩明顯被吓到的神色,露出了幾分自得。
她已經把這個故事跟很多個新來的侍女講過了,基本上都能吓到這些年輕的孩子。孩子們被吓着,便不敢在侑小姐面前造次,無論如何都會緊着點皮,極少犯錯,也就不會被遷怒了。當然,也确實有她得趣于賣弄自己見識的原因在裡面。
女孩畏懼地回頭,看來兩眼侑小姐所在的宅院,連此刻的摸魚都顯出了幾分膽戰心驚。
侑小姐,也就是加茂侑。
三年前,小姐被背叛家族的家仆綁架,險些喪命,回來後不但以半邊雕花銀面具示人,把名字從加茂佑改成了加茂侑,性格也愈發火爆,一點小事都會翻臉無情。
如果說原來是加茂小姐是嚣張跋扈,不服管教,那麼現在的加茂佑小姐是喜怒無常殘忍嗜血,她在争權奪利上的手段也幹脆利落,隐隐有了取代加茂英和自己做主的架勢。
“那...那三年前,還發生了什麼啊?”女孩沒忍住好奇,小聲問道。
說起這個,婦人可算是來勁了,拍拍大腿,讓女孩坐到自己身邊,擺出一副要好好唠唠的架勢。
“啊呀呀,他們大人物之間,有什麼故事,我是打聽不到。但是啊,有兩件事情,那是鬧得人盡皆知啊!”婦人戲劇性地停頓,“一個,就是小姐帶回來的那個執事,因為背叛,被當衆處死!她的那個小侍女也因為護衛不力被趕走了,也不知現在流落到了哪裡。另外啊——”
女孩耐不住她賣關子,一個勁兒地撒嬌,婦人這才往下說道:“聽說,我們的小姐昏迷了一陣子,醒來之後親手殺了那個從小帶她到大的管家!然後脾氣就變成了今天這幅樣子喲!”
女孩為這鬧得沸沸揚揚的往事倒吸一口涼氣,她有些想象不出,為什麼有人會殺了一個看着自己長大的老者,她的眼神透露出她如今更加恐懼這位侑小姐了。
另一頭加茂侑摔完東西,屏退下人,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的房間裡暗暗的,紗簾稀釋着陽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好像斑駁的傷疤。
加茂侑擡手,對着鏡子緩緩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領口裡系着黑線的小木偶一晃,又被她重新塞好。
她擡眼,與鏡子中的自己對上眼神。
如果說她戴上面具後露出的半張臉與三年前的加茂佑還有幾分相似的話,現在鏡子中呈現的完整面容就與加茂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了。
這分明是另一個人!
門外傳來禮貌而規矩的輕扣,三聲。沒有加茂侑的許可,誰也不敢擅自打開她的房門,隻是緊張地在外面候着。
“說。”加茂侑沒什麼耐心地說道。
“打擾小姐,長老問您什麼時候去議事,他們已經等待半個小時了。”
門外傳來下人小心翼翼的聲音。
“讓他們等着。”
加茂侑道,再多一個字都懶得動嘴皮子。
下人不敢多說,恭敬地應下,複命去了。
如今加茂侑已經逐步架空了加茂英和,在這個家族裡鋪天蓋日地插入了自己的手下與心腹,離正式成為家主隻差一步之遙。沒有她的到場,任何議事都是徒勞的無用功。
加茂侑拿起面具,正準備扣回臉上,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看了一眼日曆,然後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就這麼扔下面具,不加掩飾地穿過了加茂家的主幹道路,沐浴在旁人驚詫又不敢直視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
與此同時,新宿街頭。
一個招牌掉漆的事務所裡,一個頭發毛糙的男人用肩膀夾着翻蓋手機,挑着拉面吃得唏哩呼噜,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讓他一下子扔下了筷子,連木筷濺出了幾點湯汁到茶幾上都不管。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接!馬上啊,我嘴都不擦就把委托細節給你發過去,你好好看看,這一票賺了咱倆能吃倆月!”男人眉開眼笑地擺弄起扔在一旁的電腦來,“全在郵件附件裡了啊,要什麼裝備盡早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