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少女坐在玄關位置,一闆一眼地系着鞋帶。
今天花費了些時間研究菜式,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七點,用過晚飯,清潔餐具,簡單休息一會兒,太陽已經沉入西山,整個世界都陷入晦暗中。
起身踩了踩地面,腳感很好,比昨天穿皮鞋踢足球時舒服太多了。
清點好身上的東西,清月打開大門。
四月的晚風,還有未散去的一股涼意,迎面而來頓時吹亂了披散的頭發。擡手随便紮了個低馬尾,她又将衣領往上又拉了一截,幾乎戳到下巴。
她準備出門夜跑。
說起夜跑,某位地理老師上課時的言論突然就清晰起來。
植物白天進行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釋放氧氣,而晚上則會反過來。
因此早上,是二氧化碳濃度最高的時候。真正的聰明人一般都選擇在傍晚的時候去跑步。那個時候的氧氣充足,氣溫适宜。
複讀那年的地理老師已經不是那位。但是對方上課講過的閑話卻記得清清楚楚。
清月将因為跑動而變得松垮的耳機又調整了一下,避開人流密集的地方,往更加清淨的地方跑去。
她打算測試一下自己體力的上限,十二點的體力值能做到什麼程度。
因為要避着人群,漸漸地清月跑到了一些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地方。她的生活不算豐富,學校,今川宅,跟着夏未去一些運動名校參觀,或者臨時刷新任務後去指定地點。
出門時沒有檢查MP3的電量,此刻耳機裡面已經沒了聲音,幹脆把步調放慢,将耳機揣進了運動服的口袋裡。
路旁兩側的路燈,有的年久失修,偶爾會突然閃爍一下,清月走神地想,如果是柯南在這附近,指不定會有什麼綁架案發生。
為了逃離這種詭異的環境,清月加快速度,她準備盡快離開這個路段。
沒了音樂聲,她能聽到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多了,草叢裡面昆蟲的鳴叫,更遠一些的汽車的鳴笛聲,偶爾有經過的行人,讨論今天的事情,以及漸漸逼近的,極富節奏感的腳步聲。
她的耳朵告訴她,兩人的距離正在逐漸拉近,對方的速度很快。
在她偏過頭打量過去的一刹,兩人正好交錯,對方也同樣朝着她看了過來。
視線的交彙隻是瞬間,對方就已經大步越過了清月。
銀發少女眨了下眼睛,她的運氣果然很好,隻是心血來潮的一次跑步就遇到了重要人物。
藏原走。
隻是看名字就會覺得對方與跑步相關,而且他跑得很快。
那自己跑得過對方嗎?心中想着,清月開始提速。
藏原走來到竹青莊已經有一段時間,自從上次清濑灰二提出要一起參加箱根驿傳,竹青莊的大家無論自願與否,早晚都會進行跑步練習。
他還是更習慣一個人,隻不過想到前輩說的,晚上可以去一趟商店街,大家都在那裡。
他打算跑完這一截路就去商店街。
轉過彎就看見往日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夜跑線路多出一個人,以他專業的眼光來看,這人的身形過于瘦削不像是經常進行鍛煉的人。
跑步的姿勢也說不上多規範,估計隻是心血來潮地練習。
要說什麼值得說道的,對方的速度還行吧,至少比起王子來說,要快一點。但如果是才剛剛開始跑步,也說不上快了。
十分鐘跑完最後這三公裡路。正這麼想着,藏原走眼角的餘光留意到身側突然閃過去一個人影,他頓時擡頭,就看見之前被自己抛在身後的女生,已經跑到了自己的前面。
他雖然在想事情,可腳上的速度沒有慢下來。對方趕上并超越了他,并且兩人的距離還在越拉越遠。
藏原走對絕大多數事情都可以不執着,但是跑步不行。
他迅速調整呼吸追了上去,眼中隻有那個纖瘦的淺灰色身影。
追上來了。清月的耳朵清晰地辨别出身後的動靜。
速度雖然很快,但是腳掌落地的聲音卻并不厚重。
在戰勝松田之前,清月一直覺得自己獲得的能力不過是靠作弊,被他人誇贊也并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可随着基礎廚藝被否定,格鬥訓練上一日千裡,那種消失了很久的欲望又再度複燃。
她想赢。
她也要赢。
所以這次也不能輸。
跑過長跑的都知道,配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絕對不能被其他選手帶着跑。越是沖刺,到了最後就越發乏力,最後的成績反而會很糟糕。
銀發少女一開始就屬于領先位置,她不想被超過就隻有加速,而藏原走發現自己一旦降速就會距離對方越來越遠,也顧不得考慮配速的事情,他腦子裡面唯一的念頭就是,在跑步這件事上他絕對不能輸給一個外行。
兩道身影如同席卷的狂風一般。
“剛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沖過去了?”黑色長發的女生按住自己被刮亂的頭發,滿臉迷蒙。
同伴越過她看了眼極具縮小的兩個影子,回答道:“剛剛有兩個人刷地一下就從旁邊跑過去了。”說完後,又後知後覺地補充一句:“很快!完全不像是人類可以達到的速度。”
被兩人速度所震驚的遠遠不止這兩位女生。
竹青莊的衆人跑步路線不盡相同,但是最後都會到達商店街,最後回到他們那破舊公寓。
幾人的路線也漸漸開始重合。
清濑灰二腦中一直思考着其他人的訓練計劃,藏原走是讓他最省心的,王子的速度提不上來是個問題,除了他們,其他人心理是怎麼想的,才是他最惱火的問題。
現在全靠他的逼迫和威脅,這樣真的有成功的可能嗎?
思緒走到迷宮盡頭,清濑灰二晃了下頭,将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掃出腦子。正準備回頭招呼下身後的人不要掉隊了,就感覺一陣疾風猛烈地擦過他的臉。
他強迫自己不要閉上眼睛,因而看清了,一道銀色的弧線和全速奔跑的藏原走。
他在瞬間被拉回到了第一次遇到藏原走的那個夜晚。
最近被各種瑣事纏繞的心髒好似被這一陣風掃去所有的禁锢,是啊,就應該是這樣的奔跑。隻有這樣的奔跑才是他最向往的燈塔,他要追上去。
此刻身邊沒有人提供自行車,他能做的就隻能靠自己的雙腿,也顧不得自己的身體情況,或者說他邁步的時候完全就沒有考慮那些東西。
他在追逐他自己的信念。
落在他身後的阿雪,雙子等人此刻卻停了下來,他們遠沒有灰二的狂熱,面對那種讓人望塵莫及的速度,他們心中泛起無力。
灰二的追逐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清月出發前定的鬧鐘聲音響了。
而這一路上,藏原走沒有,哪怕一秒能夠超過銀發少女的。
從鈴聲響起,清月便開始慢慢減速,直至恢複到快走,慢走。跑步時不能立刻停止這種基本常識她還是知道的。
她這一路上跑了多遠的距離,她不知道,現在她唯一感覺就是累。
口腔與鼻腔内充盈着鐵鏽味,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脫力,疾馳奔跑的時候不覺得,此刻慢下來,才發現居然會這麼累。扯開衣服的拉鍊,清月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最後幹脆撐着牆壁恢複氣力。
不同于第一次嘗試的她,藏原走很快就适應了這種疲勞,他緩慢卻又堅定地走到銀發少女面前:“你的名字?”
銀發少女喘氣之餘擡眼看了一眼他,又低下頭去。
剛才隻是驚鴻一瞥,沒能看清少女的模樣,如今這一處的光線充足,能夠讓藏原走清晰地看見少女因劇烈運動而染上紅暈的精緻面龐,眼眶内盈着生理性溢出的眼淚,襯得那雙蒼青色的眼眸好似兩汪潤澤的小潭。
藏原走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停滞。
緩得差不多了,清月才站直身子。
“今川清月。”
藏原走猛地回神,姓氏他聽得不是很清楚,隻聽見了最後名字。
“清月……”伴随他心聲一同響起的是另一道他熟悉的嗓音:“阿走。”
他這才算徹底清醒過來,看向聲源處:“灰二哥。”
清濑灰二同樣稍顯狼狽,他看了眼此刻除了面色有些潮紅外沒有什麼不适的藏原走,又看向他身邊的銀發少女,同樣一愣,然後迅速回神。
壓了壓自己急促的呼吸,灰二走到兩人跟前,他首先朝着少女打招呼:“你好,我是清濑灰二,是這附近寬政大學的一名學生。”
竟然又是一名重要人物。
“今川清月。冰帝三年生。”對照着對方的介紹格式,清月也回以類似的介紹。
“原來全名是叫今川清月。”藏原走總算聽清楚了對方的全名。
“冰帝嗎?那個很有名的貴族學校。”清濑灰二瞪大眼睛。他到東京已經四年,自然知道了東京都的知名中學。
“嗯。”清月隻是淡淡點頭。喉頭的不适讓她又咳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