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好喝。
不管是中原君用一串華麗的文字聽不懂的名詞去形容它的口感多麼醇厚優美,還是清冽爽口,喝進嘴裡,都是一股難喝地讓人想吐出去的味道。
完全品味不出來任何優點。
但這種難喝很快就消失了,因為腦袋開始發暈,對面中原君的頭發晃成一團火焰般的暈紅,食物已經消化幹淨的胃滾燙地灼燒起來,味覺也開始變得遲鈍。
這時候再喝酒,就像在喝口感不同冰涼卻又帶有熱度的水,冰與火一般從食道咕咚順到胃,難喝的味道會在一杯完全灌下去後,後知後覺的返上來。
神木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隻想着一件事。
《親友》出版後,行木編輯很快給他打來了電話報喜,大抵是些銷量非常好全日本到處在要貨追加再版出版社已經找翻譯趕緊翻譯成多國語言準備開拓海外市場了之類的話。
他沒什麼心思聽。
版稅早在定下出版數量時就彙了過來,但隻是躺在銀行卡裡。
現金身上還有,他現在不缺錢用,也不怎麼需要花錢。
他隻在想着一件事。
想他那無從下筆的新文。
照理說,随着時間流逝,作品帶來的情緒值是源源不斷的,他現在寫不出來,無法獲得足夠的情感,先放下筆不寫也不會怎麼樣。
他大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享受自己現在擁有的金錢,去看看橫濱以外的風景,看看他喜歡的文學作品作者的故鄉,看看孕育出這些偉大靈魂的地方。
在這個過程中,他也許會收獲到意料之外的靈感。
就算沒有,至少也放松了身心,拓寬了眼界,等他玩完一圈回來後,面闆上的情緒值也許已經累積到了他需要的數目。
以《親友》的熱度來看,是完全可能的。
讀者提供情緒值不是看完一次就沒了,而是長久的,觸動到與這本書相關的感情回想起來就會有的,聽别人說跟别人讨論時也會有。
他的書還要銷往海外,有這麼大的讀者基數,又能夠用共情将看書的任何一名讀者都捕捉進來,這一本書夠用了。
但不行。
神木柊不想休息。
抽離了對母親的感情後,留下來的是想要盡快償還這份養育之恩、擺脫這個麻煩的急迫感。
否則,背負着人生最大債務的他無法自由。
基于他特殊的寫作方式,新文可謂是困難重重。
要說想寫的題材,他也有幾個,能寫出來小說的作者多少都有些表達欲,他也會有一些還屬于高中生時期的幻想。
可情感不夠。
被一場大病扭轉人生可家人不離不棄對抗疾病最終勝利的人。
遭遇意外家人喪生後痛不欲生仍在努力堅強活下去的人。
生死存亡之際為拯救陌生人付出生命的人。
網絡上,一個短短的視頻能什麼信息量都沒有,也能囊括一個人的一生。
他為這些事感到動容,感動于人類的偉大無私和堅強,感動于家人間美好的愛,感動于對抗苦難的意志。
同時,他也感到難受。
隔着屏幕看到他人的苦難,并不是一種好的體會,越看則越灰心,越麻木。
這些感情,不管正面的還是負面的,都很快消失了。
不隻是因為那是隔着網線的陌生人,就算發生這些事情的是倉田先生,他也是一樣的感受。
本質上,都與他無關。
但他要從哪裡獲得足夠他寫出一篇小說的感情?
這個問題,早在《親友》誕生前,他就思考過了。
那時候沒有答案,最終使用的還是關于母親的情感,且釜底抽薪,剝了個幹幹淨淨。
現在他隻會對其他人更加冷漠。
神木柊去養老院和孤兒院做了義工,去醫院做全身體檢,實際上是為了觀察那裡的病人和家屬。
這些人往往會讓他感到不忍。
他給付不出醫藥費女兒在病床前強顔歡笑的病人偷偷交了一筆醫藥費,捐了款給孤兒院的院長,陪養老院的老人聊天,說現在橫濱新建的建築物,新開的遊樂園。
但也就這樣了。
如果讓他第二天還來陪老人聊天,他會對這些翻來覆去都是些車轱辘話、不停說着老黃曆的聊天内容不耐煩。
如果第二天還讓他看卧病在床的病人和女兒,他會覺得自己已經做完了能做的事情,剩下的還得靠他們自己。
如果第二天還讓他看到孤兒院裡堅強的孩子們,他說不定會想不知道擂缽街還有多少隻能露宿街頭的孩子,跟他們比起來,能住在孤兒院已經是好事了。
從陌生人的事情上,他無法獲得自己想要的情感。
神木柊又從異能上想辦法。
他沒想把之前剝離的感情拿回來,現在的他狀态很好,除了不适合寫小說之外,前所未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