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野采菊這次被派去做其他任務了,也就對橫濱發生的事情不了解,見小鳥遊澤突然離開了軍部,還一下午都沒回來,心道:不會是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了吧?
很少有什麼任務值得這家夥耗費一下午的時間吧。
橫濱。
小鳥遊澤是帶着末廣鐵腸一起來的,途中有些無聊,卻也沒心思去打發時間……畢竟晶子眼下還不知道怎麼樣。
大概是因為他沉思的樣子太過罕見,末廣鐵腸全程一言不發,隻是時不時拿出地圖,确認沒來錯地方。
“就是這裡吧?”兩人在一座建築前面停下。
盡管上次來這裡是在親自把晶子送到療養院的時候,小鳥遊澤對這邊的地形還是很熟悉的,他記憶力不錯,過了幾年依然能想起來當時的情景。
那時晶子已經因為心理創傷而難以正常與人交流,尋常人跟她說話,隻會得到沉默的應答,或者說她根本已經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信号了。
小鳥遊澤想過找優秀的心理醫生替她治療,隻可惜大部分都不起作用,搖着頭對他說:“您另請高明吧,這孩子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隻能靜養了。”
晶子到了療養院之後,一天到晚都坐在輪椅上,然後對着窗口發呆,有時醫護人員送來食物,沒人看顧的話,可能一整天也沒有減少分毫。
她變得非常畏光,拒絕外出,任何交涉都是無用的,隻有提及“森鷗外”這個名字時才會給予一絲反應,但也隻是短暫的一瞬波動,仿佛觸及了内心最深處的疤痕,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刻,也會突然開始歇斯底裡的哭泣和尖叫,誰都看得出她的痛苦,可誰也沒辦法讓那深可見骨的傷口痊愈。
小鳥遊澤還沒去東京工作時,每周都會抽時間來看她,隻可惜并沒有什麼好轉,她見到他的第一反應還是退縮,若是強行接近,隻會得到激烈反抗的結果。
他開始意識到晶子不願意見到他了,于是就逐漸減少了來看她的頻率,确定醫護人員沒有苛待她,如此就好。
“……看到我,會讓她想到過去的事情嗎?”
是啊……除了森鷗外之外,他是唯一一個與那場慘烈的戰争相關,卻仍然好好地活下來了的人,也許對于晶子來說,她可能更希望另一個人活着吧,那個……會将風化為金屬,并贈予她一隻金屬蝴蝶的青年。
……而不是他這樣等到最後一刻才覺醒了異能的懦夫。如果他能更早地醒悟,哪怕隻是一分鐘,就足以挽救不知多少昔日并肩作戰的戰友啊。
他第一次接觸到【它】時,就意識到了他與它的聯系,那種仿佛誕生之初就緊緊相連的感覺,讓他可以如臂指使地命令它們,讓漆黑的【它】絞殺一切罪惡,從這種怪物口中殘存下來的或許不隻是美好的事物,卻保留了恢複如初的可能。
焦黑的戰場上隻餘下他一個人還站立着,看着滿地不知是敵是友的遺骸,心裡除了茫然空白以外,還緩緩冒出了一個想法:
——被強制要求作戰的他們,臨死前的一刻,是否也感受到了解脫呢?
也許是吧,但是……被留下的人,也會為此負罪終生啊。不僅是他,還是她。
就算是他這樣的人,也會避免想起那些殘酷的東西,像是陳腐的傷口,即使過去了不知多久,看到腐爛翻白的血肉時,還是會泛起麻木的痛。
“……隊長,”有人突然說,“想想這些年你救了多少人吧,他們會多麼慶幸……”
“——當初活下來的人是你。”
他忽然有些心悸,面上沒有太多變化,身邊氣壓卻更低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扭頭卻見末廣鐵腸與平時一般無二的神情,對方又說道:“我認識一個人,也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每天夜裡都會說夢話,‘如果當時活下來的人是你該有多好’,但是我聽了那麼多,還是覺得……”
“——比起無意義的忏悔,還是行動上的彌補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