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眼看向坐在主位的趙氏,果然她嘴角的淺笑不知何時化為一抹得意。
想來這燒得異常旺盛的火盆就是她們的下馬威,目的自是讓自己出醜!
畢竟她是顧承宴之妻,她出醜了,顧承宴也就出醜了。
手段倒是好手段,可惜遇上了她!
葉青漓輕笑一記,對着辛氏點點頭,“我自是要與各位弟妹一樣的。”
話罷,她朝身側顧承宴看去,“能否借我一樣東西?”
顧承宴眼中疑惑之色将起,葉青漓已經上手扯下了方才萊福刻意讨好披在他身上的大氅。她雙手攥住衣領,走到火盆前用力一甩,大氅卷起的狂風瞬間将火苗吹得傾倒,葉青漓也在此時輕巧一跳,跨了過去。
顧承宴看着她一氣呵成的動作,眸中閃過一絲錯愕,接過她遞回來的大氅時,唇邊多出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
“這樣可算過了?”
吃了一嘴冷風和黑煙的辛氏,看着依舊熊熊燃燒的火盆,隻能偃旗息鼓。
兩人走到屋内,站在顧國公和趙氏面前,喜婆正要按照流程開始唱禮,顧承宴忽然出言打斷。
“為何我母親不在?”
此言一出,顧國公臉色瞬間沉下來。
“你母親已經死了十多年,如何讓她來接受拜禮?”
顧承宴語氣不變,就像是在說今天晚上吃什麼一樣尋常。
“她的牌位還在。”
這句話徹底激怒顧國公,他拍案而起,指着顧承宴的鼻子滿眼失望,“我本以為你是想清楚了才回來成婚,沒想到還是這麼冥頑不靈!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哪有擺一個牌位在這的道理?”
“她是我母親,不是什麼旁的孤魂野鬼。孩兒長大成人,娶妻成家,自該告知母親,讓她同樂!”
顧國公顯然被顧承宴的态度氣壞了,雙目圓睜,滿面怒容,胸口起伏不跌。
現場的賓客也因顧國公的動怒而躁動不已。
“聽聞這兩父子早就關系不好,如今所見,傳言非虛。”
“哪有人在大喜的日子放一尊牌位在的,這顧大公子該不會腦子有問題吧?”
“哎,話不能這麼說,你們單看見趙氏現在滿臉慈愛,别忘了她隻是個繼母,對顧大公子是好是壞還說不準呢,否則這嫁進來的新娘子怎麼會從葉家嫡女大小姐變成一個義女呢?”
顧國公府是鐘鳴鼎食之家,少有人敢當面議論他們的家事。
然則此次顧承宴成婚,前來觀禮的也多如顧家一般富貴,根本不怕得罪,加上這樣一場難得一見的好戲,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趙氏樂見父子兩人僵持,卻萬萬不願讓旁人看了自己的笑話。她皺了皺眉,眼珠微轉看向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葉青漓。
“你這孩子還不快勸勸承宴,大喜的日子哪有父子兩人先吵起來的?”
葉青漓微怔,沒想到趙氏竟想将火引到自己身上。
她一個大禮未成的半路新娘,哪裡有資格過問夫家的事情,還是這種輕易能惹怒兩任主君的‘大事’。
不過她既然執意把自己牽扯進來,自己當然不能讓她失望。
葉青漓微微俯身,十足的恬靜溫婉。
“夫人說得是,夫婦本為一體。夫君大婚之日想起生母本是一片純孝之心,并非刻意為難。青漓以為若能全了夫君孝心,圓了國公爺和婆母的最後一點夫妻情分,将牌位放在此處未嘗不可,畢竟青漓相信夫人也不願看到夫君和國公爺如此僵持。”
“不過,若是夫人介意的話,還是算了……”
葉青漓話落,臉色鐵青的瞬間變成趙氏。
顧國公因葉青漓那句最後的夫妻情分收斂怒容,低頭沉思着什麼。顧承宴側目看了眼葉青漓,平靜如水的眸子泛起漣漪。片刻後,兩人不約而同看向趙氏,目的不言而喻。
趙氏本不将顧承宴的婚事放在心上。
顧家父子因着那個女人的死鬧了多年,若非顧承宴是顧國公嫡子,顧府早沒了他的位置。這也是她敢收下葉府賄賂換新娘的原因之一,隻是她沒料到,自己有被這個她不放在眼裡的義女逼迫至此的時候。
一個牌位,說白了就是一塊木頭。
可偏偏她答應了就是打自己的臉,讓一個死人壓自己一頭;不答應就是心胸狹窄,沒有氣度,隻顧自己的面子不顧他們父子情分!
葉青漓,我記住你了!
趙氏眸色沉了片刻,臉上忽而綻起濃烈得有些虛假的笑意,“若能兩全其美,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
葉青漓嘴角噙起一抹淡笑,為事情能皆大歡喜而高興。
顧承宴母親的牌位很快被拿上來,堂而皇之地擺在顧國公和趙氏中間,葉青漓和顧承宴随着喜婆的唱和聲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結發之後,顧承宴被人簇擁着去前廳吃酒,新房變得安靜下來。
葉青漓揉了揉酸脹的脖子,長舒一口氣。
“采蓮,快來給我揉揉肩膀,松快松快!”
采蓮一早在旁候着,聽見葉青漓召喚,立刻上前動作起來。
經過三個月的學習,采蓮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小丫頭,這幾個月來,她在葉青漓身邊學了很多東西,也比從前能看透很多事情。
她一邊為葉青漓緩解肩上的疲累,一邊疑惑問道。
“奴婢今日瞧着那顧國公夫人看着是個好相處的,二小姐為何要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打她的臉?二小姐已經嫁進顧家,她又是二小姐名義上的婆母,若是得罪了她,往後日子豈不難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