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武從窗戶跳下去。
那下面是一條河,連着城裡的運河。
不過這可有三層之高,那女人竟這麼大膽,如此之高也敢跳下去?
公孫文連連磕頭求饒:“都是下官的錯,思慮不周,沒調教好就把人送來,害得長公子受傷,下官該死!”
陸青檐冷笑說:“把鹽城知縣給我綁過來,問問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公孫文如蒙大赦:“下官這就去!這就去!”
大夫哆哆嗦嗦地清理傷口。
他是山上的普通村夫,正在睡夢中,忽然被幾個壯漢撞破了門,綁到這裡來,說是為貴人看病。
可這哪是病,一看就是刺傷。
銀簪紮得極深,幹脆利落,可下手之人留着一分餘地,并未真的下死手。若是再深一些,這人性命就不保了。
銀簪是女人慣用的樣式,聯想到這晃月别莊日日笙歌的模樣,大夫一想便明白了。
再加上這位貴公子唇是破的,唇上水光和血迹還未消去。面容俊美無俦,眉間卻始終萦繞着一股陰郁之色,難怪不得姑娘喜歡了。
這麼想着,他手下就分了神,沒留意壓住傷口,湧出的鮮血頃刻染濕白布。
大夫擡頭,發現貴公子正看着自己,視線發寒。
和他在山林間撞見的猛獸一樣。
“貴人饒命!”大夫吓得跪下。
陸青檐冷冷說道:“拖下去。”
猶如慘叫的求饒聲在死寂的樓層中炸開一瞬,被幾個壯漢止住了。
“長公子。”
鄧顯上前來,接手他手中紗布,替他包紮傷口。
他素來會揣摩主子的心意,方才在門外與公孫文說了許久,又在旁邊看了許久,他心裡又有了幾分盤算。
鄧顯試探着問:“聽聞那女子叫妙儀,是施茂林的未婚妻子。她與未婚夫情深意長,不願委身公子,亦在情理之中。”
陸青檐冷笑:“他們情深意長,與我何幹?”
“屬下的意思是,男女之事需你情我願,方能得趣。否則那女子床笫間哭哭啼啼,掙紮抗拒,豈不是壞了公子興緻?”
鄧顯說:“此事需慢慢來,公子比之施茂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若能細水長流,日久生情。那麼良禽擇木而栖,那女子也會移情别戀。”
鄧顯觀察得仔細。
這樣緻命的傷口,除非是在極為親近的距離才能做到。
而長公子外衣淩亂,說明他對這女子十分中意,已到了要行魚水之歡的那一步。
否則,也不會被傷到。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符合陸青檐喜好的女人,鄧顯可不願意她就這麼死了。
“日久生情?”
陸青檐想起姜昙那副決絕的樣子,反問說:“你覺得本公子像是與一個女子日久生情之人嗎?我可沒有那樣的耐心。”
不過,鄧顯說的不無道理。
與她親近一次,她能險些要了自己的命。
下一次,她未必不敢殺了他。
美人如花,奈何有刺,棘手不已。
也罷,那就再等一等。
不過,他絕不可能什麼都不做,陸青檐從來不是以德報怨的好人。
“施茂林在何處?”
鄧顯說:“方才怕他驚擾公子,我已讓他回去休息了。”
“休息?晃月别莊可不是讓人休息的地方。”
陸青檐撫摸着額頭的傷口,笑說:“他不是想找門路嗎?讓姚卓帶他去别莊裡轉一轉,給他門路。”
想起那個女子求他時顫抖的聲音,陸青檐又說:“他不喜歡舞姬,那就給他安排一個女人,與他日久生情,情深意長。新舊兩份情意擺在眼前,看看孰輕孰重。”
那個女子惹起的怒火,必須從别處宣洩出來才行。
施茂林是個現成的宣洩對象。
鄧顯稱是。
安排完這些,陸青檐怒氣散了些,卻仍覺不夠,便問:“先前那個錦衣衛招了沒有?”
“托公子的福,招得幹幹淨淨。已允諾饒他一命,送他離開揚州。”
陸青檐說:“那是你允諾的,我可沒有答應。錦衣衛都是許黨,是與義父作對的人。義父說了,這樣的人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鄧顯說:“公子說的是。”
陸青檐從角落裡挑了一根趁手的月杖:“今夜他撞了大運,碰上我興緻好,親自送他上路。”
施茂林被姚卓拉着,走在水上長廊,忽然聽到一聲慘叫。
施茂林停了下來:“姚兄,你聽到了沒有?有人在呼救?”
“什麼也沒有。”姚卓推着他往前:“快走吧,晚了就趕不上了!”
“你到底要帶我去何處?已經到安寝的時辰了。”
姚卓暗暗翻了個白眼。
隻有窮人才會這麼早入睡,因為沒有消遣和去處。而富貴人家的少爺公子們卻不一樣,這個時辰正是醉生夢死的好時候。
“你不是想中武舉嗎?那考官我認識,但認識也無用,因為認識的人多了去了,名額卻隻有那麼幾個,狼多肉少!”
姚卓将腰間的銀票抽出來,塞到施茂林手中:“這個時候,比的就是它!銀子!”
一千兩的銀票,施茂林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所以你要帶我找的門路是……”
姚卓停下來,示意他看前方的大門:“到了,門路就在這!”
施茂林握着銀票,愣愣擡頭,大門上寫着三個大字——
銷金窟。
晃月别莊的賭坊,亦是全揚州最大的賭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