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緻命傷,甚至不是那些殺手給的,而是她的手筆。
方才插下去時沒有感覺,因為陸青檐的表現也并未有多麼嚴重。眼下查看才發現,那一刀是真能要了他的命。
而他們并無恩怨往來,反而是她欠了他的。
陸青檐看到姜昙手邊的弓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口中誇贊道:“嫂嫂好精妙的箭術,什麼時候能教教我?”
姜昙丢開了弓箭,她徹底對他放下警惕。
“你可以站起來試試。”
姜昙攙了他一把,陸青檐喘息着勉強站起,看起來并無異樣。
就在姜昙稍微放下心來時,陸青檐忽然說:“嫂嫂,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有眼疾,眼下看不見了。”
說完這句話,陸青檐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前倒去。
姜昙措不及防地接住他,摸到了一手的粘膩血腥。
從他受傷到現在,大概過了一刻鐘,而他的傷口一直在流血,連身體都是涼的。
隻有血是熱的,像是怎麼也流不盡。
“我去叫紫珠來幫忙!”
陸青檐的聲音聽起來虛弱無力:“沒用的,她一定被迷暈了。那些殺手行動前,不會傷旁人,卻會吹迷香到每一個屋子。聞到這種香的人,隻有到天亮才會醒來。”
姜昙渾身僵硬地扶着他的肩膀,避開他在耳邊的熱氣。
“那怎麼辦?”
“倒是有個好辦法。我不能視物,行動不便。那些殺手不知何時折返,此處是危險之地。故而——”
陸青檐睜開眼睛,黑暗中緊緊凝視着姜昙面上的神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你把我丢棄在此吧。”
姜昙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能性。
陸青檐的臉色逐漸陰沉,在姜昙推開自己起身的那一刻,面上難看到極點。
暗處藏匿的護衛握緊劍柄。
陸青檐悄然摸上袖中鋼絲兵刃的那一刻,面前忽然多出一根木棍。
“什麼玩意兒?”
姜昙看到陸青檐面上些微的嫌棄之色,連忙将木棍上的泥土擦幹淨。
“門外樹上折的,不髒。”
姜昙不知道方才她那三箭威力有多大。
殺手随時會折返,她留在此處,殺手不認識她,還有幾分生機,而陸青檐必死無疑。
他們必須一起走。
姜昙托起陸青檐的身體,将他的胳膊繞過肩膀,将木棍塞給他。
“你用這個支撐身體,我帶你離開這。”
.
陸青檐實在太沉,姜昙停下步子:“我歇一下。”
陸青檐側頭看着她。
他分明看不清楚,偏要湊近看。
姜昙知道,有些失明的病人習慣如此,雖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她還是不适地離遠了些。
卻也不能離太遠,陸青檐沒有支撐,怕是會摔倒。
陸青檐看了她一會兒:“嫂嫂累不累?”
他忽然說:“山路崎岖,天黑路滑,你說不定會摔下去。而我是個瞎子,現下又沒多少力氣,更是你的拖累。”
姜昙默不作聲。
陸青檐又說:“殺手們行動迅捷,若是折返也能很快追上你我二人,屆時又多一條刀下亡魂。”
姜昙依舊不作聲。
陸青檐又道:“嫂嫂,你已定親,我也将有婚約,男女授受不親。你這麼扶我,施兄難免多想,被他知道,怕是傷我們兄弟情誼。”
姜昙終于開口。
“你身上的傷是我所緻,所以我不會放任你一人在此。而施茂林通情達理,我與他這麼多年,了解他的性子,他更加不會計較這些。”
聽到第一句時,陸青檐露出一絲笑。
而聽到第二句時,陸青檐嘴角的笑變淡了些。
姜昙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繼續說道:“倒是你……”
“你一直在讓我抛棄你。陸公子,你是被人放棄過,故而有了心理陰影麼?”
陸青檐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姜昙松開了攙扶的手,淡淡地說:“姜妙儀不是合适的試探對象,陸公子找錯人了。”
她看向門口提着燈盞等候的粉黛:“到了。”
姜昙見了個辭行禮:“你身上的傷口我已應急處理過,寺中備有上好的止血藥和療傷藥,你按時敷用即可。”
陸青檐忽地一笑。
“你說的對,是陸某失了分寸,下次不會如此了。”
陸青檐說:“嫂嫂洞悉人心,開解青檐,真是一個好人。陸某會回報你的。”
除了施茂林那一層之外,姜昙并不希望與他扯上别的關系。
陸青檐又問:“不過嫂嫂,你那邊住處偏僻,我這裡的别院寬敞,今夜不若帶着你的侍女到這裡來住。”
姜昙拒絕:“我不喜歡寬敞的别院,去茂林旁邊的院子即可。”
半晌,陸青檐才緩緩而笑:“你說得對,施兄那處最安全。”
姜昙走後,陸青檐臉色陡然沉下來。
他不理會來奉茶的粉黛,大步踏進屋子。
粉黛深知他的習慣,隻在屋子裡點了一盞燈,不敢進屋,遠遠地站在屋子外面。
不多時,粉黛不得不開口:
“庸少爺,寺中的主持在外面候着,說是受姜姑娘所托,來為您療傷。還有她熬的湯藥……”
“叫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