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顯忽然想到什麼,問:“來人可有自報姓名?”
“說是公子的朋友,姓姜。”
聞言,鄧顯立時回頭,看了一眼陸青檐。
陸青檐站在窗邊。
這個角度,正好把酒樓門前的動靜盡收眼底。
姜昙又掏出一個銀角,放在小厮的手上:“我真的是陸長公子的朋友,而且我隻是來送藥,送完就走。”
小厮扭頭看了看沒有動靜的樓上,不敢接:
“小姐恕罪,咱們酒樓的規矩就是這樣,不得請帖,不許入内。您就别為難我了。”
姜昙從陸府裡打聽了好一通,才得到陸青檐在此的消息。
緊趕慢趕到這裡,卻被攔在門外,磨破了嘴皮子,小厮也不肯放她進去。
再這樣下去,藥要冷了。
鄧顯在一旁看了許久:“長公子不愧是長公子,短短幾日,就讓姜姑娘如此挂念。”
他看着姜昙在門口不安地轉來轉去,歎道:“現在放姜姑娘進來,她定會與長公子感情愈深,一切如計劃那般。”
陸青檐卻說:“不許放她進來。”
這不是把姜姑娘越推越遠麼?長公子打算放棄先前的計劃了?
說話間,姜昙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匆匆對門口小厮說了句什麼,立時跑遠了。
糟糕,姜姑娘等不及了,于是托小厮轉交東西了。
鄧顯扭頭一看。
陸青檐果然蹙眉,手中的信件被攥得死緊,快要揉爛了。
“誰許接的!”
陸青檐怒不可遏,将信件摔在桌面上。
鄧顯朝下人猛使眼色,趁姜姑娘還沒走遠,快追!
可沒等那下人到門口,姜昙已從不知哪個縫隙裡,鑽了出來。
姜昙在門口站定,向小厮道謝,小厮抹了把汗:“你可算回來了。”
姜昙微微一笑,将手中買回來的東西放入食盒。
小厮這才看清楚,那原來是一個小炭爐,專門用來熱藥。小厮對這一帶熟,知道這附近沒賣炭爐的店,這小姐估摸跑了挺遠。
姜昙放好炭爐,将食盒提在手裡,在牆角找了個位置站着:“我就在這等着。”
加了炭爐的重量,那食盒估摸不輕,看着姜昙右手累了換左手,就這麼換了幾輪。
小厮看不過去,給她遞了把凳子。
陸青檐方才的怒意,在看見姜昙的那一刻,統統散盡。
可是他依舊沒有請姜昙上來的意思。
姜昙等待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長公子。”鄧顯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快下雨了。”
路上的行人四處躲避,皆往家飛奔。
雨下了一會兒,開始變大。
連門外的小厮都受不住,要進去待着了。
姜昙請求說:“也讓我進去躲一躲雨吧,或者讓我的食盒進去也行,若淋了雨,炭爐會滅的。”
小厮掙紮了一會兒:“不行。”
無論怎麼哀求,那小厮都不肯答應。
姜昙不明白,就放進去一個食盒而已,又不多占地方,怎麼就不能通融一下?
可這是大酒樓,如小厮所說,大酒樓有自己的規矩,姜昙進不去,也隻好在門口站着。幸而門口有一處屋檐,勉強可遮一點雨。
不過,食盒就遮不住了。
想了想,姜昙蹲在牆角,将食盒嚴嚴實實地抱在懷裡。
長公子竟還不打算讓姜姑娘進來,長公子究竟要做什麼。
若要加深兩人的情誼,此刻是最好的時機啊。
可陸青檐的神情,說不出是惱怒還是不耐,素來被旁人成為七竅玲珑心的鄧顯,竟然一點都琢磨不透。
因為這種神情,鄧顯從沒見過。
無論何時見長公子,他都是衆星捧月的模樣。
身邊從不缺奴仆,令他憎惡或是愉悅之事,隻要他提,立時有人去辦。
長公子的情緒來得迅疾如雨,而此刻,他卻突然靜了下來。
雨下了多久,陸青檐就在窗邊站了多久。
忽然,躺回椅子上,閉目養神,不再關注姜昙的動向。
“趕她走。”
竟真的不打算見姜姑娘了。
鄧顯詫異地召來下人,傳達長公子的命令。
鄧顯眼看着姜昙無措地站起來,渾身落湯雞一樣,或許與小厮據理力争了幾句,卻依舊不甘心地被趕走了。
姜昙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裡。
鄧顯暗道可惜,這麼好的機會。
眼看着姜姑娘對長公子如此挂念,若是讓她上來,在她失落之時,溫柔撫慰幾句,想必會讓她更加死心塌地。
可惜啊。
鄧顯瞄向桌上,方才長公子不離手的信件,不過方寸大,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原來是姜昙曾寫給他的情信。
陸青檐這次是真的睡着了,一直到天黑才醒來。
“陸公子回府——”
小厮扯着嗓子,下人們齊齊讓路。
門外有下人站成一排,提着燈籠,照亮了陰濕的巷道。
陸青檐彎腰上了馬車,正要吩咐車夫前進,忽然聽到一聲:“等一等!”
姜昙。
她竟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