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根本沒病。
先前那段時日症狀減輕,正好是兩人分房而睡。
如今兩人重新在一起,她就重新有了這樣的症狀。
姜昙在他身邊,大多時候都是乖順的。原來她一直在忍,如今忍不下去了。
她的身體排斥他,她的内心厭惡他。
姜昙隐約能聽見陸青檐的争吵聲,卻聽不到他與孫太醫具體在說什麼。
不多時,聲音消失了。
外間沉寂了一會兒,紫珠慌慌張張地叫了一聲:“姑娘……”
忽地一停。
紗帳猛地被掀開,隔間的珠鍊撞出一陣激烈的動靜。
陸青檐進來了。
“阿昙。”
陸青檐雖然是笑着,臉上的神情卻很用力,像是刻意擺出來的一樣。
說話也像是在咬牙:“不要擔心,孫太醫說你隻是小病,許是吃錯了東西,我方才已讓人料理了那群手藝不佳的廚子,都是他們的錯。”
兩人同飲同食,連帶一個每日三餐都要試菜的孫太醫,三人吃一樣的食物,竟隻有她吃錯了東西。
姜昙還未應聲。
陸青檐緊接着向雙雙招手:“去,把藥端上來。”
先前說藥無用,府裡送上來的都是調養身體的藥膳,她已很久不喝藥了。
而如今陸青檐又要迫她喝藥。
藥碗端上來,紫珠要去接,被陸青檐淡淡瞥了一眼,不得不退後。
“我親自喂你。”
姜昙伸手要端碗,像以前那樣一仰而盡。陸青檐卻避開她的手,固執地笑:“說了我來。”
說着,他已吹了吹熱氣,唇瓣在勺子上貼了貼,繼而遞向姜昙唇邊:“來,不燙了。”
初時喂藥,他生疏而固執,時常燙傷姜昙。如今學着照顧人,已十分熟練,貼心之餘,還能保持着夫妻之間的親昵。
姜昙垂眸張口。
接觸到羹勺的那一刻,她渾身一顫竟是想嘔,硬生生忍住了。
動作幅度極小,然而陸青檐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自然看到了。
陸青檐嘴角的笑僵住。
褐色的藥汁滲入口中,姜昙被苦得直皺眉,陸青檐往她口中塞了一顆蜜棗,姜昙再次顫抖起來。
幾乎是同時,他将半入她口中的蜜棗取出來,丢在地上,轉頭斥道:“誰買的蜜餞?味道甜得齁死人!”
門口的小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外面的護衛将他拖出去。
陸青檐用力擦着姜昙唇上的糖漬,微微笑說:“阿昙,都怪這蜜餞太甜了,我聞着都覺得胃裡難受……”
話未說完,姜昙扶着榻邊将方才喝下的藥全吐了出來。
藥汁早就吐幹淨了,她卻還在嘔,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才幹淨。
陸青檐嘴角的笑意消失。
他低頭看着自己濡濕的手指,方才擦拭時,他的手指隻是蹭到了她的唇裡。
隻是這樣,她已無法忍受。
陸青檐的胸膛劇烈起伏着,臉色微不可見地扭曲。
他将藥碗重重擱在一旁,幫姜昙平順着呼吸,待她不再顫抖,将她扶起來壓着腦袋靠在自己肩上。
陸青檐死死壓抑着胸腔中翻湧的怒氣:“姜昙,其實你根本沒病,你都是裝的對不對?”
不等姜昙回答,他蓦地捧着姜昙的臉不許她躲,強硬着在她臉側落下一吻。
然而還未接觸到姜昙的臉,她整個人又簌簌顫抖起來,嘴角甚至嘔出了血絲。
外間的人都沒散。
紫珠驚叫一聲:“姑娘——”
陸青檐怔怔看着姜昙嘴角的血絲,隻覺得刺目無比,渾身失了力氣,教紫珠一推就往後踉跄。
雙雙白着臉出去端水,下人們進進出出亂成一團。
孫太醫老胳膊老腿地折騰了大半夜,天明時才眼下烏黑地出來,朝門邊拱手:“長公子,不能硬來啊。”
陸青檐閉了閉眼,在這裡站了半夜,怎麼想都覺得荒唐。
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病,看到一個人就止不住地幹嘔,與這人睡在一處幾乎夜夜噩夢?
可是這一切又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他方才的試探都能證明,且身體的本能反應是裝不出來的。一個人厭惡另一個人,裝不出喜歡的模樣,可以面無表情忍着。然而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即使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她的身體也會本能抗拒。
他在姜昙心中竟如此不堪,竟教她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陸青檐滿臉陰郁之色:“你說,究竟才能怎麼治好?”
孫太醫歎息:“還需靜養。”
靜養,靜養!
已靜養了大半個月,毫無起色!甚至比以前更嚴重了!
陸青檐忍着怒意:“靜養多少時日?”
孫太醫為難地撓頭。
這誰能說得準呢?
片刻後,陸青檐深長地吸了口氣,面上恢複如常:“好,靜養。”
既然姜昙的心病是他,那麼他暫且不出現在她眼前就好了。
又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
他正好得空去尋一尋别的消遣。
.
蓮花台上,伶人掐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曲。
偌大的排場,隻演給不遠處幾位公子哥看,具體演的什麼,也無人在意。
一人指着彈琵琶的女人說:“我覺得這個好,身形纖瘦卻凹凸有緻,觸手豐盈,滋味甚妙呐。”
另一人道:“庸俗!依我看不如正中跪着的那個小寡婦,梨花帶雨,哭起來讓人恨不得摟到懷裡,好好揉一揉呢!”
兩人争了幾句,分不出高下。
斥責“庸俗”的那人便叫第三人:“長兄,你瞧哪個好?”
說話的是闫慈的另外兩個義子,一人是趙青林,一人是田永。
陸青檐睜開一雙醉意朦胧的眼,循聲看去。
趙青林舉着酒杯,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田永興緻勃勃,滿臉激動之色。
他循聲看上台上,看不清楚,索性靠在椅子上:“依我看都好。不過遠觀沒什麼意思,若要一較高下,不如把二人叫到近前來,仔細看一看。”
田永嘿嘿笑:“對,與其遠觀,不如近看再亵玩一番。”
幾人背後有下人候着,聽得主子的命令,立刻去蓮花台上将正在彈唱的兩個女子拉扯下來。
隻聽兩聲驚叫,台上的戲曲停下來。
兩個女子見慣了這場面,知道眼前是貴客不敢得罪,嬌聲軟語問好。
提着裙角盈盈一跪,腰肢扭得蛇一樣,跪得不甚端正。
要的就是不端正。
田永各自将兩個女子的臉擡起來仔細端詳,卻分不出高低,問趙青林的意見。
後者眼神遊移,看至旁邊的陸青檐,見他靠着閉目養神,忽然将手中的人推向陸青檐腿邊。
這女子正是方才台上演小寡婦那個。
趙青林說:“長兄品味向來不俗,請他幫忙一看。”
田永也聽說了,前段時日陸青檐從揚州帶回來一個瘦馬,極為寵愛。
揚州瘦馬聞名天下,姿容無雙,窈窕曼妙。
可見陸青檐先前不近女色隻是眼光高,且還未試過的緣故。如今開了葷,再給他送女人就容易很多了。
田永打聽了那瘦馬的長相,約莫是清冷美人那一挂,故而特意安排了一個楚楚可憐的戲子。
隻看陸青檐上不上鈎了。
那女子跪在陸青檐腿邊,他并未推開,那就是有戲。
陸青檐支着腦袋,眼前女子的臉影影綽綽,無法重合。
他索性閉上眼:“越多越好。”
“什麼?”
田永未聽清楚。
陸青檐将酒杯擱在案上,對身後招手:“讓她們都過來,有多少來多少。”
田永一臉驚愕。
趙青林也詫異地看着他。
整個蓮花台有三十個左右的女子,都是在京城混迹許久的風月老手,一聽命令,不管老的少的,俱抹得滿臉胭脂,香風陣陣湧過來。
“給諸公子請安。”層層疊疊的尾音拖得長而媚。
陸青檐向後示意:“賞。”
一把金珠丢在地上,引得莺莺燕燕哄搶。
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謝恩聲,說着這群女子往前擠着,暗暗争風。
直到田永醉醺醺離去,陸青檐還在聽不知是第二十五還是第二十六個女子報名号。
趙青林彎腰看他:“你瘋了?一晚上三十幾個,你受得了嗎?皇上吃仙丹的時候,最多一夜也才寵幸三個妃子。”
趙青林納罕地瞅他:
“雖聽說你在揚州溫柔鄉裡尋歡作樂,可帶回來的隻有一個,别不是情根深種了吧?”
陸青檐攤手:“怎麼會?你瞧,這麼多人喜歡我,我恨不得将一顆心切碎了分給她們。”
陸青檐問她們:“願意跟我回府嗎?”
女子們不疊應是:“願意願意!”
他擡手在女人面上遊移,落在其中一人臉上:“今夜孤枕難眠,你來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