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麼非要我回揚州?”
“不是要求,而是建議。”
陸昇說:“北漠接下來幾年不會太平,你不能在這裡待,隻能往南走。江南諸府,揚州是最安定的,且水、陸兩條路各自發達。若你有意南下,或是往東到海上去,都很方便。”
說到此處,陸昇看了姜昙一眼:“我并非有意冒犯,隻是聽周勝說過一句。令郎……似乎到了上學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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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昙又回到了紫珠的家裡。
看到姜昙回來,紫珠連忙迎上來:“三娘喝了藥,已經睡下了。”
姜昙說:“那邊沒事,周勝晌午會過來,快休息吧。”
紫珠搖頭。
她指了指屋内:“阿年擔心得一夜沒睡,非要等你回來不可。”
門邊烏日塔正站着,沉默地看過來。
反常至極,他并沒有站多久,隻看了一眼就進去了,不似先前撒手不放的模樣。
姜昙腦中紛亂,沒心思想太多。
她去看了看羅三娘,小羊兒正趴在她的床邊。
姜昙發現一切穩妥,為羅三娘蓋好被子就離開了。
雖然一夜未睡,但姜昙睡不着。
她将從湯慎墓穴得到的紙頁拿出來,翻來覆去地看。
外面天快大亮。
紫珠披衣進來,并不勸她。隻是坐在姜昙身邊一起看,看至一半,忽然指着紙頁上的一個字:
“姑娘,這是不是念‘劉’?”
姜昙說:“先前怎麼教你也不肯,怎麼會認得?”
紫珠臉色微紅:“周勝識字,周蟬衣也識字,總不能教他們看輕了我。”
不管怎麼樣,總歸有了學的興趣,這是一個好開始。
“還有認得的嗎?”
紫珠點頭,指着不遠處的另一個字:“青,和夫人的名字是一個意思。”
姜昙的娘親姓劉,劉碧娘。
劉仲青,劉碧娘……她先前怎麼沒發現呢?
同姓劉,名字也取得近。
姐姐碧娘,弟弟仲青。
劉仲青分明就是母親的兄弟,連名字的含義都如此相似,他就是她的舅舅!
他并不是可憐她,他們本來就是同出一脈的親人!
姜昙啞然失笑:“原來如此,我就知道是這樣!”
若非無緣無故,脾氣不好的劉仲青怎麼可能會事無巨細地一一教她?就連看到她的耳洞,都要她用蠟油堵住。
她還記得他嚴厲的面孔:“做一個大丈夫,就忘記你女子的身份,一言一行時刻注意!痛了若敢流一滴眼淚,本官就揭了你的皮!”
紫珠吓了一跳:“什麼?”
“謝謝你,紫珠!”姜昙用力地抱了抱她:“我們不是孤單的,我們有親人了。”
盡管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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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羅三娘醒過來。
隻休息了一個時辰,她就收拾包袱要離開:“我要去找老羊,小牛兒也在那呢。”
姜昙雖然不知道内情,可也猜到了幾分:“我聽說北漠那邊正在招募士兵,凡符合年齡者都要入軍。你是大昭的百姓,若是踏入北漠的國土,可想好該怎麼辦了?”
小羊兒,小牛兒有北漠的血脈,尚可被北漠承認。
而羅三娘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一旦北漠和大昭開戰,兩國交惡,百姓的關系也勢同水火。
到那時候,成為北漠士兵的老羊又會怎麼對待羅三娘呢?
羅三娘搖搖頭:“别的我不管。老羊既然想和我在一起,我也答應和他在一起,就要對他負責。如果他不願意,那我就把他劫走!到一個容得下我們的地方去!”
未嫁之前,羅三娘是商隊裡護镖的武娘子。
威風凜凜,英姿飒爽。
姜昙摸了摸小羊兒的腦袋:“那我送你走。”
“不用了,以後或許見不到了,想想怪讓人傷心的。”
羅三娘取出一個平安符,挂到烏日塔的脖子上,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烏日塔第一次沒有躲,反而朝羅三娘貼得近了一些。
羅三娘與姜昙告别,臨走前着重說了一句:“姜大夫,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心結,但這麼一個小東西,總是眼巴巴地羨慕你抱别的孩子,看着怪可憐的。以後多抱抱烏日塔那順吧。”
姜昙低頭,烏日塔正看過來。
他的眼神變得大不一樣。
從前是沒有情緒的平靜,如今像是太陽照耀過的湖面,折射出暖暖的微光。
姜昙問羅三娘:“你和他說了什麼?”
羅三娘說:“秘密。”
羅三娘走後,陸昇那邊遞來消息,他也要準備離開了。
姜昙想了整整一日,最終回複他:“我和你一起回揚州。”
揚州的姚知府早已病倒,一應之事由他的兒子姚進暫代。此舉不合規矩,可是背有靠山,無人敢置疑。
從五年前,姚進就惟一人馬首是瞻。
盡管遠在京城,然而如今的揚州,是陸青檐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