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輪椅聲在黑寂的街巷中響起。
顧宅廢墟之上氣氛僵持,上官奇侯最先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街頭,兩個小乞丐正推着笨重的輪椅朝這邊走來,興高采烈地跟輪椅上的人說着話,“禦哥,我們聽你的話,一直守在城門口,瞧得非常仔細,你讓我們找的那兩個人就在顧宅的廢墟那邊……”
上官奇侯瞳孔一縮,雖然遠遠地未看清樣貌,但已經認出了來人,唇瓣一抖,激動地迎上前,“小文子!”
輪椅上的少年擺了擺手,示意身後的兩個小乞丐停下,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個錢袋扔給二人,二人高興地接過,嘴甜道:“謝謝禦哥!”
上官奇侯已經沖到了自家的弟弟面前,半跪在輪椅前,瞧着銀面具都難掩消瘦面容的少年,伸出的手都在抖,“小文子,你的臉怎麼了?”
少年笑着拉住兄長想去揭下他面具的手,墨眸中是波瀾不驚的平靜。
上官奇侯愣了一下,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弟弟的笑容和眼神越來越像阿願了。
少年如沐春風地笑着,朝廢墟上伫立不動的三人道:“姐夫,燕家兩位貴客,冬夜風寒,不如換個地方叙舊?”
燕歡挑眉看着輪椅上不良于行的少年,一句“燕家兩位貴客”就說明少年知道他們的身份,有趣!
最近的客棧離顧宅不過兩條街,很快就到了。
令衆人沒想到的是,上官文禦一進客棧,掌櫃的就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前喚“東家”。
上官文禦淡淡點了點頭,“準備熱水和飯菜,哥、姐夫你們兩的衣裳我都備好了,放到了房中,先去洗個熱水澡,然後下來好好吃頓飯。”
上官奇侯給自家弟弟推着輪椅,想問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為難地看了一眼顧償。
顧償目光一直落在上官文禦身上,可少年就像是在故意躲避什麼一樣,很少和他對視。
許是察覺到那避無可避的目光,上官文禦歎了口氣,擡頭看向顧償,淺笑道:“姐夫,阿姐定然也希望你遠征歸來,能先洗上一頓熱水澡,吃上一口熱飯……畢竟以前六年她都是這麼做的。”
顧償僵了一下,過了片刻先一步邁出步子,走向準備好的上房。
燕歡路過上官文禦時不由多看了兩眼,好奇問道:“你臉上的是燒傷吧?”
一旁的燕牧猛地咳了起來。
他們習武之人都是眼尖的,即便上官文禦戴了面具,但還是能窺探出一二,所以早就知道是燒傷,還是很嚴重的燒傷。
燕牧雖然是個大老粗,但也知道不能這麼直白地問,奈何他家一向聰明詭谲的弟弟竟然跟人家來了個“直言不諱”!
上官文禦一笑,做了“請”的姿勢,“上房中也有為二位準備的衣物用度,若是不合心意,盡可吩咐店家調換。”
見人不回答,燕歡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然後也上樓去了上房。
上官奇侯給自家弟弟推到桌邊,又給他倒了杯熱茶放在手裡,才上了樓。
冬夜沒什麼客人,大堂很是安靜,忽地卷來一陣狂風,吹開了客棧的大門,原本打瞌睡的店小二被凍得一激靈,急忙起身去關門,扭頭又見上官文禦手中的茶杯空了,殷勤地拿起熱水壺上前添茶。
“東家在看什麼?”
店小二順着上官文禦的目光看去,才發現有半扇軒窗被吹開了,稀稀落落的大雪悠然飄下。
暗啞枯槁的聲音響起,一點也不像個少年音,“下雪了。”
也不隻是寒風吹進來了,還是什麼緣故,反正話音落店小二被莫名凍得哆嗦了一下。
他們這位東家雖然帶着面具,但明顯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郎,就是嗓子像是壞了,沙啞難聽,人也總透着一股陰厲和難以琢磨,笑起來更甚,讓他這個二十來歲的人都莫名敬畏。
四人收拾後從二樓下來時,就看到大堂擺了一桌上好的飯菜,上官文禦坐在一側,身邊還坐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帶着一層厚厚的面紗。
見人下樓,小姑娘最先起身,亮亮的眼睛欣喜地看着上官奇侯和顧償,乖巧地行了一禮。
“年年?”
上官奇侯高興得搶先一步下樓,又環視了客棧一眼,卻沒見到澄娘的身影,一時目光又黯淡了下去,瞧着眼前模樣高興卻一言不發的人,“年年,你的臉?”
年年瑟縮了一下,匆匆低下頭。
好在上官文禦及時開了口,“哥,先吃飯吧。”
這一頓晚飯吃得極其安靜,尤其是年年,她一直未摘下面紗用膳,隻是靠在上官文禦身側,像是累極了,沒多久就睡着了。
上官文禦見狀,輕歎了一口氣,看着靠在肩頭睡着的人,輕聲對上官奇侯開口:“哥,你幫我把年年送到客房去歇息吧。”
上官奇侯也不吃了,忙點頭,剛要上前抱起年年,小姑娘卻猛地驚醒,滿眼的驚恐,一把抓住上官文禦的衣袖,喉嚨發出嘶啞的“啊啊啊”聲,甚至由于太激動,臉上的面紗被扯掉,露出了半張燒傷疤遍布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