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不去就不去,明天我就讓公子将你趕出去,讓你回到紅杏樓接着挨打受罪,看你還能不能占着好屋子睡大覺。”興兒假模假樣轉過身。
李桃花連忙叫住他:“等等!”
興兒轉回身子,笑得混賬又得瑟,“想不到吧,你的底細小爺我早都打聽清楚了,賭鬼屠戶的女兒,四天前被親爹賣入青樓,又被那個叫王大海的挑中送入縣衙給我家公子當侍妾,我家公子若不稀得要你,你出了縣衙便隻有回窯子的份兒了。”
李桃花被戳中痛處,瞪着興兒氣得咬牙,“你,你個……”個死瘦猴子三寸釘會說話的闆凳腿黑心腸的臭矮子!
“我怎麼了?”興兒理直氣壯,絲毫不懼李桃花,表情更加得意。
李桃花縱橫市井多年,生平鮮無對手,此刻虎落平陽被犬欺,竟被個十二歲的死小子拿捏七寸,心裡别提有多憋屈。但拳頭一緊再緊,始終沒有掄出去,她張口,從牙縫裡恨恨擠出句:“你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給我帶路。”
興兒下巴高擡,神氣十足,“這才對嘛,若不乖乖聽話,看我怎麼治你。”
*
廚房内,水汽氤氲,竈洞裡火焰熊熊,明亮滾燙。
李桃花氣鼓鼓地往碗中打了兩個雞蛋,斜眼瞥了眼正坐門檻上打瞌睡的興兒,小聲叱罵道:“真是肥豬不吃細糠反了常了,姓許的呆呆傻傻的,身邊的書童竟這般刁鑽蠻橫,不像一根藤上出來的。”
但她轉念一想,這不恰恰說明那許什麼糊的沒表面簡單嗎,否則如何駕馭這般惡奴?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能當官的哪有什麼老實人,裝老實罷了。
李桃花邊思忖邊忙活,加鹽打散蛋黃,又往蛋液中兌上半碗溫水,把沫子撇幹淨,之後便放入鍋中隔水蒸。約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蛋羹便已成型,出鍋澆上一勺醬油,撒上翠綠的蔥花,便可上桌。
一口軟嫩彈滑的蛋羹下肚,興兒兩眼放光,連話都顧不上說了。
李桃花瞧着興兒那副吃相,沒好心道:“吃吧吃吧,慢點吃,當心撐破了肚子。”
興兒狼吞虎咽道:“沒想到你做飯還挺好吃的,再蒸一碗,我好給公子送去,他都一天沒吃飯了。”
李桃花打了個哈欠,懶懶道:“許大人新官上任排場大,不應該被請去吃大酒嗎,怎會在衙門裡坐冷闆凳。”
興兒搖頭,“公子說衙裡積攢的舊案太多了,他得趕緊把案子都清了。才沒有工夫去應付那些有的沒的。”
李桃花略為意外,但情緒稍縱即逝,起身時隻冷冷從嘴裡丢出句:“真是沒事找事。”
她又忙着打雞蛋,待等第二碗蛋羹蒸好,一轉頭,發現興兒不見了,桌子上隻留下一隻光可鑒人的空碗。
李桃花左右看了看,沒找到人,抱怨道:“臭小子上哪去了,蛋羹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耐着性子等了片刻,還是沒見興兒回來,想一走了之又覺得可惜了蛋羹,便心一橫,端起蛋羹自己找書房在哪。
這衙門是二進院子,算不得大,地方也好找,李桃花摸到書房外,看見兩個一胖一瘦的守門衙差,便對二人道:“勞煩兩位将這蛋羹送進去給大人,就說是興兒那小兔崽子怕他餓着,專門給他做的。”
胖衙役張嘴便打嗝:“我們才,才,不送。”
瘦衙役說話慢悠悠:“就是,誰知道這裡面——”
過了得有半盞茶那麼久,正當李桃花以為對方話已說完時,瘦子嘴裡冷不丁又蹦出句:“有沒有毒。”
李桃花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萬沒想到堂堂衙門口連個說話利索的人都沒有,她人累心更累,自己舀了勺蛋羹塞嘴裡以證清白,沖二人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不打算再送了。
這時,隻聽房裡面傳來溫和清冽的一聲:“來人。”
兩個衙差慌慌張張推門而入,詢問有何吩咐。
李桃花邁出去的步伐生生拐了個彎,轉過身又湊了過去,耳朵捱近,想偷聽這新上任的狗官打算幹什麼缺德事情。
是要吞屋霸田,強搶民女?還是要收受賄賂,官商勾結?
裝了一天的正人君子,此刻夜深人靜,姓許的狐狸尾巴終于要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