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曉笑笑沒說話。
康興鋒又在班上繞了兩圈,确保目光掃過了每一張桌子每一本書,确認無疑後才離開。
他人一走,班上立馬就有人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别以為尖子生就都是書呆子,老師的好大兒好閨女,該調皮的還是調皮,該吵吵該鬧鬧,反正尖子生靠的不單單是努力,還有一點天賦。
要是沒這點天賦,全憑努力不一定能在這個班長久待下去。
每周的值周生在六名小組組長中輪流來,這周是三組組長鄧子凱,瘦不拉幾的,長得有點像前期沒脫毛的孫悟空。
因為是老師最忠實的狗腿,所以班上總有插科打诨的男生喜歡跟他唱反調,看他急得上蹿下跳心裡就覺得解氣。
這個人楓曉也有點兒不喜歡,因為他老愛記名字這事來威脅所有人,就好像古代那種拿了人生死狀的官差,明明就是個替人跑腿賣命的,偏偏裝得跟誰也惹不得的大爺似的。
“别吵啊,誰再說話我就名字了。”
果然,他再次搬出自己的經典名言。
黑秋吧可不會由着他嚣張,聽說他們從小學就是同學,早就看不慣他的作風了。
“你記就記呗,你除了會記名字還能幹什麼啊。”
“好,你說的。”鄧子凱指着他說,然後刷刷地兩下就在本子上寫了一通,等到晚自習結束後再把這玩意當奏折一樣呈給上面。
是非都由上頭去定奪吧,反正他先哐哐一頓寫,看他寫的速度和時長,楓曉懷疑鄧子凱是不是把四重罪到十戒通通給黑秋吧寫上去了。
“柴才良好剛啊,居然敢直接跟鄧子凱頂撞,也不怕康老師到時候拿他說事。”
江柳:“還不是鄧子凱太賤了,怪不得别人。我們中間很多人早就看不慣他了,一直忍着沒說他呢。”
“我覺得他太公正無私了,不适合當同學,倒适合當教學助理。”
江柳“嘁”了一句,“可别,他現在就這個樣子,當了教助還了得,班上誰偷偷談戀愛他都能第一時間報告到教務處去。”
楓曉捂嘴驚訝道:“這麼誇張。”
雖然早戀是不提倡,但直接把人家告到教務處是不是太過分了,難道作為學生就不能有感情了嗎?學校又不是和尚廟尼姑庵,隻要不影響學習,沒有出格的事情其實也不需要過于抵觸,如果反應過大,手段過于嚴苛,那會不會矯枉過正了呢?
“不然你以為有些人談戀愛老師怎麼知道的,還不是有人偷偷打小報告,有的事情你沒做被他們看見了那你就是做了,根本不聽你解釋,惡心得很。”
楓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中學時期女生暢聊的話題永遠避不開的一個那就是“喜歡的男孩”,這個話題就像常青藤一樣,經典永久流傳,舊飯新炒也别有一番風味。
但楓曉跟大多數的女孩不太一樣,從出生到現在,她對男孩女孩這種話題好像天生沒什麼洞察力。
直到現在,她也在思考人是怎麼喜歡上另一個毫無交集關聯的人的呢?
為什麼偏偏就是那個人,而其他人就不行?
喜歡的本質是什麼,又是怎樣産生的?
因為好看的容貌?那樣顯得太膚淺;
因為成績好?似乎功利性太強;
那就是聊得來,可緊靠這一點仍然不足以說服楓曉,因為跟朋友也能聊得來,有時候跟大人也能産生共鳴,那就是喜歡嗎?
那是喜歡,可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所以到底為什麼會産生這一種獨特的、讓全世界都避不開甚至為之寫下千萬名著的特殊情感呢?
楓曉茫然地看着窗外。
外邊已經黑了下來,黑夜像不小心打翻的墨硯,白紙被染成了黑色,窗子倒映着每個人的影子,頭上挂着的幾盞亮燈像一串省略号,生動形象地反映了此刻每個人内心的無語。
鄧子凱還在跟班上的人冷眼對峙,突然外邊來了個男生,把鄧子凱叫出去說了兩句,鄧子凱回來後就走到楓曉跟前,說:“外面有人找,你去吧。”
彼時楓曉正發着呆,看鄧子凱走過來,可把她吓一大跳,還以為發呆也是罪,降罪來了呢。
楓曉往外一看,認出那是晚上一起吃飯的學長,大概就是新聞部要開會的事情了,于是在一部分羨煞旁人的目光下楓曉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會議舉辦在一個諾大的辦公室,中間是一張長長的辦公桌,每個座位還擺了個麥克風和一瓶怡寶,中間有果盤堅果。
鄒白坐在正中間,裴文澤在一旁負責記錄,兩邊還有白天招新的幾位老師在。
這場面别說是新聞部開會了,說是去給新中國添磚加瓦的她都信。
進門的時候楓曉發現陳漾也到了,她登時詭異地發現,好像有陳漾在的地方自己總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的身影。
難道他真長得那麼吸睛?她過去一直沒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個顔控啊。
這次開會隻要是新聞部的都來了,編輯、攝影、記者、通訊員和老師,高年級老人和高一新人就像一個白臉一個紅臉那樣好人,說話輕松談笑風生的是高二高三的,而一臉青澀緊張的顯然就是高一的了。
不過和别的新人不同,沒有老師親自囑咐不敢就座,陳漾倒是一臉無懼地坐了下來。
還是坐在一名鏡片比她拇指還厚的老師身邊。
一堆女孩湊在一塊指着陳漾竊竊私語,楓曉問了兩句帶她過來的那個男生能不能坐下來。
那男生爽朗道:“當然,傻站着幹嘛,都坐吧,吃點水果,特意給大家買的,咱老師批的經費。”
她本來想就近原則就坐在面前這個尾巴這裡,離投影儀最遠的座位,沒想到被其他隻想離老師越遠越好的女孩搶了先,沒辦法她隻好重新找位子,這一找,就剛好坐在了陳漾的正對面。
要說緣分吧,好像過于暧昧了。
對兩個彼此甚至算不上熟悉隻能勉強定義為認識的人來說,緣分這個詞是不太恰當的。
于是楓曉腦海裡蹦出一個新的詞來概括她和陳漾之間的種種,那就是巧合。
太巧了,我跟你剛好就坐同一趟公交車。
太巧了,我們居然在同一公交站下車。
太巧了,你也進了新聞部。
太巧了,開會我剛好坐你對面。
……
楓曉覺得自己像個傻蛋,東想西想,想這麼多幹嘛?人生并不是每一個瞬間都需要你去定義的。
她這般告誡自己,好好聽鄒白講話,可眼睛總是不受控制地時不時往對面瞟去,好不容易彙聚起精神來聽鄒白講了一系列工作安排,結果因為一個分組又差點兒讓她走神。
具體來說就是部門人數有這麼多,但每天又不需要這麼多人來幹活,于是就分了成了六個小組,每組兩到三個人,其中她們攝影組就隻有兩個,每組兩個人。
她跟另一名男生分在了一起,當看到人員安排的時候,老師提議大家先互相認識一下,找到自己的搭檔或組員,交流交流。
陳漾去了編輯組,搭檔是兩名女孩,長得又高又瘦,大眼睛白皮膚,活潑可愛,任誰看了都會心生好感。
楓曉盯着窗戶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兩隻眼睛像小動物探索世界一樣左右前後打探一切,有點木讷,呆呆傻傻,寡淡無趣。
跟其他人比起來,一點都不起眼,沒有特别突出的方面,也沒有令人诟病的點,總之就是放在人群裡能直接忽視的存在。
那兩女生其中一個邀請道:“要不要跟我們坐一起呀?這樣有什麼事方便交流。”
第一天開會有什麼事情好交流的?楓曉腦子裡第一時間冒出的是這樣的想法。
她環顧一圈四周,她的搭檔長什麼樣子來着?
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沒太注意,所以當所有人都找到組織後,隻有她還在艱難地辨認一個叫“鐘向陽”的男生長什麼模樣。
“楓曉,鐘向陽今天臨時請假了,明天恐怕得你一個人值日,要不要幫你跟另一個組調一下時間?這周周四到周六就你來,周一到周三換他們兩個。”鄒白好心道。
楓曉:“那這個鐘向陽同學什麼時候回來呢?”
“不太清楚,可能後天,也可能這一周都得靠你一個人,要不還是幫你調一下?”
楓曉看了眼另一個攝影組,是兩個男生,正有說有笑。
她搖了搖頭:“沒關系,這周隻要拍兩組照片,我一個人也能行。”
鄒白點點頭:“那好吧,幸苦你了。”
而對面那兩女生的進展似乎也不太順利,陳漾冷漠地搖了搖頭,“李老師是我語文老師,我坐他這裡挺好的。”
至此,楓曉霧蒙蒙的心情這才得以撥開雲霧見天日。
會議結束後,裴文澤抱着記錄本悄咪咪地來下她身邊對她說:“剛才發呆去了吧?”
楓曉震驚:“您怎麼知道的?”
“可不要太明顯好嗎?”裴文澤努努嘴翻了個白眼,“你就差沒把魂沒了這三個字寫臉上了,第一次開會就跑神,不過我也理解,開會是最無聊的時候,聽上面口水噴一大堆,不如三言兩語就講清楚。”
楓曉撲閃着她水靈靈的大眼睛:“下次不敢了。”
“沒事,我也沒怪你,隻是程序是要走這麼個程序而已。對了,這兩天你值班,辦公室有兩擡單反,到時候我會先帶你一周,讓你們了解一下工作流程還有要提的材料,别緊張,中午和下午抽兩個小時就能完成的。”
楓曉心想,她喜歡裴文澤,真的。
但這種喜歡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而是一種十分純粹的,僅包含敬佩、崇拜、感動和願意跟随的喜歡。
散會的時候那兩名女生特意跑到陳漾身後,問:“你是03班的吧?我是13班的,剛好差十個數,這是不是一種緣分?”
陳漾沒有搭理她,她尴尬了一下,接着說:“要不一起回教室吧,我在經官樓,剛好就在你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