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文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了牆角的小貓。
小貓确實可憐,初春不算暖和,睡在露天的盒子裡面,已經凍得奄奄一息。
“姐,你門口有一隻貓你知道嗎?”
她跑進房間問徐玲悅。
徐玲悅正在發郵件,聽到陳思文的問話頭也沒擡:
“知道,但你别想弄進家裡養。”
陳思文啞口無言,隻能去廚房找吃的喂貓,然後又找了一些泡沫闆墊在盒子下面。
貓是最常見的三花,瘦骨嶙峋,不過今天眼睛倒是睜開了,烏溜溜的,看起來很機靈。
它不怕人,看見陳思文過來,很親密地蹭她的手。
一人一貓玩了很久,到了中午,陳思文又主動去做飯。
她手腳還算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午餐。
香味把徐玲悅的味蕾喚醒,她關了電腦走出來,餐桌很小,貼着牆壁擺放,兩個人面對面坐在桌子兩側。
陳思文想給徐玲悅夾菜,被對方拒絕。
她中午做了一盤東北涼拌拉皮,很滑溜,徐玲悅好幾次都失手沒夾住。
後來徐玲悅沒繼續吃那道菜,她不糾結,選擇大于兩個或兩個以上,她會很快投入另一個有把握的選項。
她知道陳思文是有求于自己,所以才這樣,但是小時候的事情她沒忘記,她不是那種不記仇的聖母,她也不會讓傷害過自己的人再有機會傷害自己第二次。
她倆的恩怨其實很簡單,是徐玲悅十二歲的時候。
徐玲悅還沒有被送到盲校上學,就在鎮上的學校跟普通孩子一起學習,老師不怎麼管她,就讓她随堂聽課。
徐玲悅跟着那些學生上到了六年級,彼時的陳思文比她低五個年級,老師雖然不怎麼管徐玲悅,但是有的時候也會讓她回答問題,考試的時候,她不能用漢字寫卷子,有的好心老師也會單獨把她叫出來,讓她口頭回答考試的一些内容。
老師們以為徐玲悅看不見黑闆和課本,學習成績應該是一塌糊塗,可沒想到她除了數學有關于圖像的題目基礎上差一點,其他的内容她幾乎都能跟得上,尤其是英語和語文,要背誦的文章徐玲悅都是一字不落。
但是落後城鎮根本不懂什麼特殊教育,老師管不了這樣一個視力障礙的孩子,能讓她來随堂聽課已經是學校最大的讓步。
其實徐玲悅能到學校念書,還是她的親生父親委托朋友搞定的,她一出生就查出來眼疾,徐玲悅的父親一開始難以接受,後來也慢慢說服自己,已經把孩子生了下來,那就要好好地去養。
小鎮上沒有幼兒園,很小的時候,她記憶裡都是跟爸爸一起度過的。
爸爸帶着她下田捉田螺,陪着她去湖邊撿石頭,冬天還會跟她一起堆雪人。她媽媽在徐玲悅的成長過程中參與感很低,因為她始終覺得這個孩子是個拖油瓶,所以徐玲悅小時候她媽媽也很少帶着她玩耍,幾乎都是爸爸跟她玩。
五歲那年,徐玲悅的爸爸跟一群鎮子上的兄弟去工地上扛大包,沒想到,隔壁的工地老闆拖欠工資,有民工以死相逼,從高處一躍而下,剛好徐玲悅的父親和幾個兄弟扛着大包從底下經過。
徐玲悅的父親和另外一個人當場就被砸中,等救護車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
後來,她媽媽改嫁,不久就跟繼父生了個妹妹。
等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之前跟徐玲悅的父親玩得很好的一個叔叔,主動來找的徐玲悅的媽媽。
那人是鎮上小學已經退休的語文老師,他是受到徐玲悅父親生前委托,讓他一定一定要給自己的女兒想個法子去學校念書。
徐玲悅的父親一直覺得,讀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讀書才能明事理,她不覺得女兒看不見是殘缺,所以他尋遍了自己的人脈圈子,給她鋪好了一條并不怎麼平坦的小路。
他幫着徐玲悅在正常的讀書年齡成功入學一年級,還讓一些好說話的老師有空的時候也關照關照這個孩子。
妹妹比她小五歲,跟她在同一個學校念書。
她媽口頭上讓妹妹好好照顧自己,平時上下學的時候要帶着姐姐走,陳思文開始也沒有拒絕,下課後會來等姐姐一起回家。
可是後來就有人開始對姐妹倆指指點點,小孩子的惡意是最單純的惡意,你無法追溯根源,他讨厭你,就會帶着周圍所有的小孩排擠你。
一開始有幾個男孩叫徐玲悅“瞎子”,後來是所有年級的學生都這麼叫,老師根本管不了,有的學生口頭上說“知道了”,下課之後還是屢教不改。
跟着徐玲悅一同回家的陳思文也被周圍的小孩叫“小瞎子”,陳思文開始會反駁:
“我能看見,憑什麼這麼叫我。”
那些學生說:
“你天天跟瞎子玩,遲早有一天會瞎的。”
陳思文大哭着回家問媽媽:
“我天天帶着姐姐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也會看不見啊?”
媽媽敲了一下陳思文的腦袋,說:
“小孩子别胡說八道。”
她們的媽媽也隻是一個普通的、住在小鎮上的婦女,對于這種問題,她不會給出讓孩子幸福的答案,陳思文覺得媽媽的回答很模糊,小小的她在心裡證實了這個答案,她跟徐玲悅久了,自己的眼睛就是會瞎。
後來,她也不怎麼帶姐姐回家了。
還好,這裡的路雖然有點複雜,但也都是修整過的大路,極少會讓徐玲悅迷失方向。她一個人從學校走回家也不會出什麼問題,有車子過來,她就避讓,找不到方向了,就大聲呼喚,總會有好心路人幫她指引。
徐玲悅在還沒有學習定向行走這門課程的時候就知道拿着柴火棍子,用它來探路,她忽略了那些異樣的目光,專心地伸長胳膊敲着木棍,比起生命安全,她覺得那些笑話自己的語言不值一提。
至少手裡的木棍能告訴她,哪裡平整,哪裡坑窪。
其實,那件事情徐玲悅原本已經忘記了,但是陳思文頻繁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童年的回憶又開始重現。
那是一個周五的傍晚,陳思文已經很久沒帶着姐姐回家了。
她遠離徐玲悅之後交了很多新的朋友,她很開心,每天玩得都忘了回家。
小孩子們找來很多塑料瓶子,在蓋子上戳了幾個孔洞,裡面裝上水,然後對着别人滋水。
徐玲悅下課之後,依舊拿着自己的小木棍往家走,結果路上碰到了陳思文和她的那一群朋友們。
有一個男孩起哄說:
“陳思文,你用水滋你姐,反正她找不到你。”
一開始陳思文還猶豫了一下,畢竟是自己的姐姐,她心裡還犯嘀咕,可是男孩子又開始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