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綿延。程沐風去陽台上接電話，多說了一會兒，再回來時她已經墊着抱枕睡着了。

手機半截懸在沙發邊上，屏幕還亮着，停留在遊戲界面裡。

他彎腰拿起手機熄了屏，放在茶幾上，坐到沙發的另一頭，靜靜地打量客廳。

沙發是前兩天剛換過的，很舒服的綠色，搭了兩張花紋編織毯，其中半張正被她卷在身上。書架和餐桌的位置也移動過，還添了兩組鬥櫃。

似乎每次來都會有些新變化。

這小房子被她一個人布置着，逐漸變得舒适。

她總不記得關窗，說是喜歡下雨天的噪音，聽到心裡就會感覺平靜，還很催眠。

雨點在延伸的窗沿砸下水花。

程沐風盯着看了很久，腦海中怎麼都靜不下來。

在他眼裡，季薇的變化也很大。

七歲的小女孩身高還沒他腿長，賴着他一聲聲叫哥哥的時光仿佛就在昨天。

父母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基本顧不上他們。他回到初中部讀書，季薇就在小學部，隻隔着一條路，上下學都要他接送。

他偶爾中午不打球，會去小學部找季薇一起吃午飯，忙的時候就等傍晚放學了才去接。

如果哪天一整天沒有見面，晚上回家季薇就會抱着他的胳膊說，哥哥我今天在學校裡想你啦。

先哄得人心軟了，然後再打着鬼主意說周末想去新開的那家店裡買盲盒。

她總有很多事情想做，還非得跟他一起。不想去就一直磨，磨到他同意為止。屁大點事都能嚷嚷得天塌了一樣。

從想發脾氣到耐着性子哄，再到被磨得根本就沒脾氣，那段時候他說得最多的詞，一個是“磨人精”，一個是“聽話”。

小女孩家再皮也是得嬌養的，誰能真狠下心去罵？就仗着這點，她主打一個該聽聽該幹幹。該聽話的時候倒也挺聽話，但想磨人了還是繼續磨。

磨得他無暇怨恨父親的失職，也抽不出時間再繼續沉浸于失去母親的難過。

他最初是很讨厭這對不請自來的母女的。可就被這麼一天天的磨着，到第二年程達明說要收她當幹女兒時，他也沒再反對過。

那之後又過了多少年。季薇再怎麼長大，到了他跟前也還是一樣的磨人精，撒嬌怪，永遠不會變化——

他一度是那樣認為的。

可是她忽然就能自己搞定一切了。

遠離家人，獨自工作，獨自搬家，她可以什麼都不說就默默完成，仿佛從不需要幫助，從來都沒有依賴過他。

她頭也不回地走在路上，大步向前。

可以很久都不回家，也不再說想他。

雨一直下着，越來越大，濕冷的水汽朝屋内蔓延。

程沐風離開時把空調打開，關上了窗。

季薇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醒來時天都黑了。

助眠的雨聲早已經消失，房間裡溫度适宜。這一覺睡得又深又長，還難得沒有做夢，叫人幸福感飙升。

下午睡舒服了，晚上難免又要熬夜。

她更了條微博，和粉絲們彙報這幾天的動向。順便立下cp同人圖“在畫了在畫了”的flag，準備為愛發電，美美度過今夜。

計劃趕不上變化。剛新建了畫布，出版社編輯那邊就給她發來消息，萬分歉意地問約稿能不能提前。

【作者那邊很希望先看到草稿，因為她對自己的作品要求比較嚴格，所以能夠留出足夠的時間修改調整……拜托了vv老師嗚嗚嗚】

手上工作不忙時，她也會接出版小說的插畫和封面設計圖。這個編輯是她大學時就認識的，合作過不止一次。

這次是給作者長天一色的新書《洛神》畫封面。原本提前溝通過，也安排好了工期，她可以至少休息半個月之後再動筆，沒想到出版社忽然要給稿件加急。

其實不算太趕，反正她休息時間也會摸魚畫些私稿。又是認識的編輯，季薇不想她太為難，就回複說可以。

【太好了啊啊啊你是我永遠的姐！有空我一定要去南江請你吃飯啊啊啊】

【O(∩_∩)O】

這種感謝的話沒必要太放在心上。季薇伸了個懶腰，向後靠在剛到的人體工學椅上，拿iPad找小說《洛神》來看。

面對不太交心的朋友，她性格是有些淡的，跟她外表給人留下的印象很接近。連畫畫也是，她的作品裡清新素雅的水彩居多。

《洛神》是本古代言情小說，乍一看書名和她擅長的畫風挺搭，但内容風格截然不同。

作者長天一色她是認識的，隻能說文如其人，濃墨重彩大開大合，情節中各種狗血波折層出不窮，又迷之上頭。

她看小說有要麼不看，要麼就必須一口氣看到完結的毛病。這晚熬夜看到淩晨三點，她把《洛神》整本書裡關于主角的描寫和關鍵互動都标記了出來，為畫畫做素材準備。

剛看完小說靈感爆棚，她趁着熱乎勁兒打了兩版草稿，修改到大緻滿意，一擡頭天都亮了。

沒辦法，自由職業就是容易晝夜颠倒。她到客廳喝水，活動肩膀晃了一圈，欣賞一下自己收藏的可愛周邊，熬夜後的困意漸漸漫進腦子裡。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窗台。

季薇把窗簾拉上，倒頭睡覺。

**

上午半天的時間，“南附f4”群聊裡消息就沒停過。

晌午陽光不錯。程沐風自己開車，紅燈路口時不時地瞥一眼，回幾個字。

這小群連他一共四個人，是從附小開始玩兒的朋友。從開學同班的那天，就奠定了半輩子的友誼基礎。

群聊是小學生時期的葉平川建的，群名從小就沒變過。季薇在他手機上看到過，當時還笑得不行，問為什麼叫f4，他嫌丢臉，說因為教室在四樓。

四個人一起長大，關系好得穿同一條褲子。依照目前的人生發展志願，可以簡單分成事業組和愛情組。

事業組選手是程沐風和邵深，奔三的年紀還單着，鐵骨铮铮義無反顧，為家族企業的崛起而奉獻個人私生活。

愛情組就是葉平川和林宵，人生格言“掙多少是掙啊”“沒有老婆掙錢屁用沒有”，主打一個老婆孩子熱炕頭才算幸福人生。

鑒于四個人都家底殷實，比資産沒意思，日常唠起來都是愛情組處于鄙視鍊上遊。

尤其葉平川愛得瑟，仗着哥幾個感情好，在群裡作威作福，忽然聊嗨大多是老婆在拍戲，他自己閑着無聊了。

把車停在小區門口的功夫，群裡又冒出了十多條未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