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了酒啊。”東庭秀注意到她渾身散發醇厚的葡萄苦澀香氣,穿着睡衣的女人,看起來比平時柔和溫婉,但語氣嚴厲。
東庭秀暗自揣摩她有起床氣,他的目光朝卧室裡巡睃,晚心亭身子不着痕迹去遮擋視線,東庭秀還是發覺她的遮掩。
他沒有問出徘徊内心許久的問題“你今天為什麼不選我”,東庭秀冷不丁變得壓迫和警覺,就像領地被偷盜者踏足的公獅,繃緊背脊,甩着尾巴煩躁地拍打地面。
“你房間裡有其他男人了。是誰?”
肯定的句式。
故作風度翩翩矜雅公子的皮肉露出瓷紋般的裂隙,東庭秀難掩漂亮皮肉下的暴戾和狠鸷,控制住扭曲嫉妒的面容,沒有如同不守規矩的瘋子一掌推開晚心亭的卧室門,将她的住所翻個底朝天。
晚心亭沒動靜,涼飕飕地上下瞥了眼東庭秀,“庭少爺,你又不乖了。你清楚你現在在跟誰講話?”
仿若被冰涼的豔鬼貼在背部,環住腰身,東庭秀脊柱蹿上一股森冷的發涼。
他還沒回過神,晚心亭松開抵住門的手掌,将門啪地一聲推開,女人施施然走進卧室的床畔坐下,她翹着腿,對東庭秀說:“滾進來。”
東庭秀怔了兩秒,随即輕手輕腳阖上門,再安靜将鈴蘭花束擺在女人的梳妝台上,做足了乖順姿态。
梳妝台還堆放着她的護膚品,東庭秀偷瞄了眼窗台旁的矮茶幾,隻有一隻酒杯殘餘着酒液,看來晚心亭是獨自一人待在房間獨酌後入睡,沒接待過其他男人。
意識到他剛才對待晚心亭的态度,冒犯到了女人,女人不是好惹的,還握着他的把柄,各種意義上的握着,東庭秀口幹舌燥,又覺得恐懼女人。
他想給晚心亭認錯。
晚心亭坐在床被拱起處,一般酒店給顧客準備的都是兩床被褥,姜譽之在堆疊的薄被裡蜷縮,枕頭擋住他的長腿,他一動不動。
他被吓唬住了。
剛才主人告訴他:“是專門捕捉流浪狗的壞叔叔來了。由于狗狗沒戴上主人給的項圈,會被判定為流浪狗,套上索圈,被大卡車拉走。”
“主人會去趕走壞叔叔,但是狗狗千萬藏好了,被壞叔叔發現捉走,狗狗就再也見不到主人。”姜譽之被晚心亭提着耳朵糊弄完,藏在被窩内連顫抖都努力控制住。
晚心亭坐在姜譽之的背上,趁東庭秀放花束的時間,她微微後仰着腰,手腕表面上慵懶地藏在背後,慵懶且困倦地支撐身軀,實則潛在薄被裡,捂住了姜譽之的唇,阻止他的發聲。
東庭秀将手袋的珠寶盒取出。
由于和他設想的敲開晚心亭房門的預設場景不同,出發前演練自然而然贈送女人的詞全忘完了,東庭秀幹巴巴地将黑絲絨的寶盒打開在晚心亭面前,愣得像個傻子:
“項、項鍊。”
“我知道是項鍊。”晚心亭沒接過,看着方形黑盒裡挂着的紅寶石,“你送我項鍊做什麼?”
東庭秀自然是說不出“讨好你”這種話,悶着嗓子說:“你問那麼多幹嘛,就想送給你,不可以嗎?”
“可以。”晚心亭淡淡掃了眼,不為所動,東庭秀身材挺拔颀長,擋在晚心亭的光了,她手指朝着東庭秀,朝下點了點。
“做什麼?”男人聲音聽上去是撒着嬌的不情不願。
“我不喜歡仰着頭和人對話,也不喜歡人站在我面前俯視我講話。”
晚心亭很平靜地闡述,沒有别的意思,但東庭秀誤會了,他以為女人還在為剛才被吵醒起床的事生氣,口吻冰冷,又在命令他。不能俯視,那就得平視。
東庭秀半屈膝時,有些羞恥,但跪就跪吧。
捧着珠寶盒,男人半曲一條膝蓋點地時,晚心亭驚愕地睜大眼,“庭少爺,你在做什麼?”
“不是你說的嗎?不喜歡仰視。”東庭秀很委屈,另外一條膝蓋也要落下點地,“這裡又沒椅子。”
晚心亭笑了:“我指的是你可以移動一把椅子在我面前坐下。快起來吧,被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将你怎樣了。”
他犯了蠢。
沒日沒夜荒謬的夢境影響了他的神智和判斷,夢境裡的晚心亭對他的強迫,拉低了他容忍的下限,投射到現實,讓他下意識對不可思議的要求去盡力妥協。
沒誰會突兀地朝女士跪下。
尴尬像風暴席卷了東庭秀,他熱成一隻全身泛紅的熟蝦。他同手同腳地拖拽了窗台的折疊椅至晚心亭面前坐下,臉還在發燙。
東庭秀這樣理解晚心亭的暗示,晚心亭并不奇怪,東庭秀能跪下也是在晚心亭考慮的合理範圍内。
她是存心踩着東庭秀的痛腳上去試探。
強迫神經症難以抵抗專橫。一旦晚心亭展示出強勢的權威,東庭秀就沒有辦法抵抗。
這和他成長環境有關,嚴苛律己的财閥家庭讓他養成了受虐式的被動,隻能聽從,也或許是他表達訴求時經常遭遇家庭内長輩們的駁回,受到打擊,從而導緻他面對他認同的更高階層的權威者時,無法強硬地表達訴求,形成對要求的軟弱。強迫症很少向真正的權威者主動提出要求,就像東庭秀始終沒辦法要求他的祖父做什麼,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服從。
無法表達要求的結果給他帶來了一種必須接受的責任,他對不可思議的事會盡最大努力地去保持容忍。比如清洗一百遍手之類,就餐的吧台決不能看見一絲灰塵。盡管他會抱怨施加命令的權威者,但他并不想認真反抗這些禁令,本質的他是享受禁令的。完成禁令會使得他産生舒爽感,這就是他得到的獎勵。
無法表達要求也讓他沒辦法正視欲/望,主動去尋求欲/望的釋放,他的日常性幻想會呈現為被動-侵犯式的行為,他沒有主動涉足,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是被一個女人誘惑的,更直接的是被女人強迫進行性行為。
晚心亭托着下巴,看東庭秀閉緊腿坐下,她想:東庭秀和他未來的妻子玩情趣遊戲會喜歡醫生或護士和病人的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