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間,聽到盈鳳委屈道,“少奶奶,您是被少爺給下了迷藥了!”
姑爺?誰?周蘊文?
杳月愣住,“那他人呢?”
盈鳳再也忍不住了,嘴巴一撇就哭了,這天底下還有比她家少奶奶還可憐的人嗎?
“少爺他跑啦!今兒一大早,咱們院裡靜悄悄的,還是老爺太太來看,才發現您被迷暈在床,少爺不知所蹤!老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如今府上下人大部分都出去找他了!”
周蘊文......走了?
睡得太久了,杳月的腦袋仍是有些發蒙。她低聲複述了一遍盈鳳的話,這才慢慢回過神來。恍惚間,她偏過頭來,正對上鏡子裡一臉倉惶的自己。
他不是說會帶新婚妻子去德國的嗎?
為什麼就這樣把她丢下了?
幹脆的,痛快的,甚至事前周密地做了計劃,先迷暈了她。
杳月想起昨晚,她紅着臉捧着自己的真心,大着膽子去抱他。她小心翼翼地去讨好他的樣子一定很醜吧?她想起自己那些笨拙的話,“杳月哪兒都不去,就在家裡好好守着夫君過日子”,她當時到底是多蠢多自作多情才能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
那隻盛着剩湯的圓碗還擱在方桌上,似乎也在嘲笑她。
杳月死死盯着那碗沿,忽然上身一震,隻見一口鮮血“哧”地一下噴了出來。
“少奶奶!”盈鳳尖叫,趕緊上前扶住陷入昏迷的杳月,沖外大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少奶奶吐血了!!!”
意識渙散之際,眼前竟然有隐約出現了周蘊文的臉。杳月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隻是咬牙切齒地望着他,狠狠道,周蘊文,你其實根本就沒有想過跟我圓滿,對吧?
眼前男人隻是溫和地笑着,不說話。
*
夜深了,廂房内點起自制油燈。
往常這個時候,若是在法嶺,早已是四野沉寂,偶有一兩聲野獸的喊叫從遠處密林傳來,更顯得空曠。
但這裡是奉天,是興遊園。盡管夜深仍能聽到一牆之隔的馬路上,妓女的嬌笑聲與酒鬼罵罵咧咧的下流詞彙交織在一起,編造成一曲藝術性不高的民間小調。
懷表擱在案幾上,月光落在表身,有低調的銀光流轉,昭示着其身價不菲。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方向,啟琸仍沒回來,隐隐有婉轉戲腔傳來。
仔細聽,唱的是《三岔口》。
在奉天,哪兒的戲都能聽到。周蘊文閑來無事,不禁跟着那曲子哼唱起來——
披星戴月不辭勞,隻為當年舊故交。焦贊發配沙門島,暗地保護走一遭。
周蘊文坐在屋内,靜靜地等待着。方才在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好了對策,幸好,趙木齊雖然臨陣脫逃,但不代表人人都是如此。
他還是有人可用的。就比如這間屋子的主人,一個見錢眼看的瘋滿人。
周蘊文給了他兩條小黃魚換了一支手槍、一張假冒的邀請函還有當晚這個屋子的住宿權。
瘋滿人欣然應允,轉頭就拿了小黃魚去換大煙了。
半夜風緊,周蘊文胡亂扯過暖和的東西往身上搭,觸手處指尖微涼。拿過來細看,才發現那圍脖一直被他帶反了,領口處被人用玉石穿線繡成一朵立體的荷花,好不雅緻。
這是典型的女兒樣式,周蘊文明白過來,這多半是他那有名無實的新婚妻子的所有物,阿樓一時心急拿錯了。
指尖摸索着那塊溫潤玉蓮,周蘊文眉頭微皺,顯然是責怪阿樓的不小心,同時也覺得麻煩。眼前的這條圍脖同它的主人一樣,隻會添亂。
而今情況緊急,他哪有精力去處置它?于是愈發覺得盡早從家裡逃出來是正确的決定。不然她那樣的人,還不知道要扯出多少麻煩事來。
他爹娘倒是慧眼識局,一眼就找到一個最會給他添亂的人來。
不過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左不過最合他那幫“家人”心意的人,哪怕她是這個家族的後來者,想必也會在很快融入後和她們一起沆瀣一氣圍剿他。
或者,她不用融入,她和她們本就是一路人。
從始至終,格格不入的隻有他罷了。
周蘊文亂七八糟地想着,阖眼時又出現了她那雙狹長的眼睛。有一種溫順的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