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蘊文的語氣也不善，但仍大度地忍耐着，似乎正咬着後槽牙，“杜杳月，這世上還真沒有什麼事，是單靠運氣就能做到的。”

後腦勺被人摸了摸，杳月被周蘊文扶起來。

她站在擦淚的空擋，周蘊文一聲不吭，悶頭幫她撿起摔在地上的白菜。

幸好大白菜凍得邦硬，根本看不出傷亡。他把白菜兜起來塞進她戴着毛線手套的手上，語氣已經恢複往常那副波瀾不驚的語氣。

天上又飄下雪來。轉眼間，已有鵝毛大雪之勢。

滿世界的紅！

周蘊文不設防，腳一軟就要作嘔暈倒，于是趕緊閉眼穩住。

杳月望着他這一串動作，暗暗在心裡想：他看起來對她有些失望，不然幹嘛跟她翻白眼兒呢？

周蘊文整個人有些蔫蔫兒的，也不想說什麼了，最後隻從懷裡掏出一信封來塞給她——

“杜杳月，就算不想要也等我走了再撕掉。”

“别讓我瞧不起你。”

當即轉身就走。

杳月還是察覺到他有些淩亂的步伐，心裡放不下，還是追上前去，“你沒事吧？”

周蘊文羞于讓人看到自己這幅不體面的模樣，更何況這情況的背後還有個他自己這輩子都無法洗脫的原罪，當即甩開杜杳月的手，“我跟你什麼關系，你還管我。放手，回你家去！”

*

轉。

天旋地轉。

血。

滿世界的紅，還有無數的血液從天上傾斜而下。

胃再次翻江倒海了起來。周蘊文着急甩開杳月，急走了一個路口後雪勢仍不見小，而他早已體力不支。再頑強的一直也抵擋不住滿世界隻增不減的雪花。周蘊文再也控制不住，整個人依靠在牆邊緩緩倒了下來，歪靠在牆角陷入半昏迷的狀态。

視野裡的紅色越來越多，每一片落在他身上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周蘊文知道，這樣暴露在大雪之下的東北，都不用一晚上，兩三個小時就足夠把人凍成冰棒了。然而他渾身綿軟無力，再也走不動一步了......

......更何況，不知他若是死在一片白茫茫大雪之下，是否能将他身上的罪惡洗脫的一幹二淨？

腦海裡響起無數聲槍響，沾滿了鮮血的無數重複的人臉向他逼近，在最接近處忽然裂開嘴角向上，慘笑着将他吞噬。随即一陣失重向他襲來，周蘊文在無處可逃的幻境裡尖叫，卻隻能無可奈何地接受墜落到無邊黑暗之中。

忽然，手心一暖。

黑的分不清一切的幻夢裡忽然出現了一縷暖光，像隻小小的螢火蟲，顫抖着小小的翅膀停在他的鼻尖又飛走。

周蘊文下意識起身跟随，一隻、兩隻......漸漸的，螢火蟲消失了，暖融融的澄黃光亮先是台燈大小，而後漸漸擴散騰空，逐漸高懸在他的頭頂。

而暖黃光亮的最中央漂浮着的正是杜杳月。

她臉上帶着恬靜的微笑，屈尊俯下身來向他遞出發光的手。

周蘊文踉跄地追過去，伸手一握——

忽然胸口一痛，周蘊文遭不住地咳嗽一聲，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耳邊傳來似乎很遙遠的聲音，杳月焦急喚醒他的聲音仿佛仍停留在雲端，可手指尖卻傳來來自于她的真切暖意，周蘊文幾乎是求生般地攥緊她。

他低聲囑咐，“不要......不要去醫院，回家......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