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鳳在街上走着。
剛才的争執已經過去很久了,可她的臉還是滾燙得厲害,仿佛剛才被人活活剝下一層皮來。
她真想扭頭回去,或是躲在哪裡哭一場。
可今時不同往日,她還有重要任務在身,肩上還扛着大家的性命。
必須得想個辦法出來。
她正想的出神,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原來是個年輕學生,懷裡抱着一堆顔料桶和筆刷之類的,背後還背着一隻大畫闆。
明明他才是撞人的那個,但自己卻跌了個狗啃泥。刷子,畫冊滿世界飛。
真倒黴。
盈鳳顧不得自己的胳膊還痛着,趕緊蹲下來幫他收拾東西。那學生帶着厚厚的眼鏡,頭發胡子亂長一氣也不管。
兩人離得近些,學生才看到她冒血的胳膊。
“诶呀!你流血了,你你你,你不會訛我吧?我可沒錢啊。”
“會不會說話啊你。”盈鳳生氣了,但她跟小春不一樣,就算氣急了也說不出什麼罵人的話,“我好心好意幫你收拾這麼久,你見過有人專找流浪漢訛錢的嗎?”
她氣鼓鼓地站起來,“真是浪費時間”,轉過身就要走。
那學生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緊追上來,“對不起對不起,這樣,你跟我回畫室,我去幫你包紮一下吧。”
他擋在盈鳳面前,盈鳳瞪他也不讓開。
要是擱平時,盈鳳肯定不好意思同意。但誰讓他不會說話,而且血一直在流......盈鳳點點頭,跟着他轉身進了旁邊的美術學院。
教學樓前的花園裡,四處都是學院裡的學生在寫生。
盈鳳跟在後面走着走着就停住了,她盯着一個學生出神——他正在描摹面前坐在石像上的模特。
從前在杜家,家裡四處挂的都是杜老爺的大作。侍女圖亦或是花鳥圖,都是中國古典技法。盈鳳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夠拿着一根碳條,純靠黑色就能将光影、特點躍然紙上。
自顧自走在前面的“流浪漢”折返回來,歪着頭看看她,又看看對面畫畫的人,忽然道,“我畫的比他好。”
聲音不小,引得畫畫的人和模特都回過頭來。
盈鳳的臉又燙起來,趕緊推他,“你小點聲行不行?!”
畫畫的人先開了口,“哈哈沒事,他的确比我畫的好。”
“流浪漢”勾起嘴角笑了,原來他還會做表情啊。
流浪漢挂念她的傷口,直接拽着盈鳳的另一隻胳膊就往畫室走。
畫室裡滿滿當當,亂七八糟,全都是完成或未完成的畫作,有的跟杳月剛才看到的一樣,隻有黑色,有的則五彩斑斓,很是漂亮。
而那“流浪漢”直接用腳踢開面前的畫架,任由那些精美的畫作跌在地上。盈鳳看着都覺得心疼,而他則翻箱倒櫃了半天,終于找到紗布和藥水。又把桌上亂七八糟的工具推到地上,墊墊桌子,“坐下吧。”
給她上藥的時候,盈鳳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你能把人畫的跟照片上一樣嗎?”
“人太醜陋,如果畫的跟照片一樣,那畫畫還有什麼意思?”
......他簡直不按常理出牌,盈鳳又被噎住。
“流浪漢”看着挺不拘小節的,但手上動作幹脆細緻,三下五除二就幫她包紮好了,還順手幫她打了個蝴蝶結。
“你就說你能不能?”
“能肯定是能的,但我不想。那是在羞辱我!”
“流浪漢”在破爛堆裡挑挑揀揀,終于翻出一副畫來,怼到她面前顯擺,“喏,這才叫藝術!”
盈鳳看着眼前這張嘴巴長在眼睛中間,眼睛一個飛天一個下墜的小藍臉蛋,兩眼一黑。
“那......那你給我介紹一個能把畫畫的跟相片一樣的人來,我要他幫我畫個人。”盈鳳推開畫,語氣裡不自覺又染上了焦躁,“放心,我有錢。”
“提錢幹嘛,提錢多俗啊,你簡直是在侮辱我。”
“流浪漢”又不樂意了,但随即又道,“為了不給你侮辱我的機會,要畫誰?我幫你畫,這座學校......啊不,整個奉天......啊不,放眼全國,也沒人畫的比我好。”
盈鳳真不想找他,原因無他——誰叫他不會說話,屁事還多。
“你知道我要畫誰嗎?你敢嗎?别答應了,又害怕,臨陣脫逃!”盈鳳刺激他。
果然,流浪漢更生氣了,當即道,“你就說是誰,我要是不敢下筆,我跟你姓!”
“好!那咱們現在就去城門口,去畫那兩個被炸死的便衣!”盈鳳随即接上,根本不給他反駁的空擋,“你自己說的,不許不去!”
而眼前的流浪漢忽然愣住,面部表情的臉上更是冷峻,“你要畫他們?”
盈鳳心裡打鼓,還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