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進了屋好一會兒,杳月才意識到這不是他在旅店定的那家長期房——因杳月考取奉大之前,她們一直在南京生活,所以周蘊文在北平并沒有房子。日常多是杳月住在平大宿舍,而他回來時兄妹倆便在旅店聚聚。
周蘊文的時間不多,南京到北平,耗時耗力耗錢,但為了這一頓飯的功夫,仍甘之如饴。
“诶,這是哪兒啊?”
杳月撐着暈乎乎的腦袋,寸到窗邊往外瞧——周圍是一片的四層小樓,一樓兩戶,一戶兩層。而周蘊文帶她來的是樓上。
周蘊文也是剛到這屋子裡沒多久,竈台還使不順手,為了燒壺熱水給她煮姜湯,正折騰得滿頭大汗,這沒聽到她說話的幾分鐘杳月就進來了。她推開笨手笨腳的周蘊文,三兩下就點着了火,還不忘揶揄他一句“是不是誠心照顧病患啊?”後就回沙發上窩着了。
等忙好了廚房裡的一切,周蘊文這才擦着手出來。一見他這動作,杳月就撇嘴:周蘊文這人就這德行,潔癖龜毛,盡管做得了一手好菜,但還是幹一點就得擦擦,不是擦手就是擦竈台,反正不能見到一點髒東西。
周蘊文靠在門框上,他個子高,腦袋幾乎要挨到頂上門檻。他歪着腦袋問她,“這房子怎麼樣?”
杳月左右看看,心裡挺滿意,但故意逗他,“還不賴,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才上了幾天學口氣這麼大。”
“那你呢?才上了幾天班,出手這麼闊綽?還是這裡比旅店便宜?”
杳月不會掩飾,嘴上跟他逗樂,實際上臉都燒成一顆紅蘋果了,還是撐着要上樓,各個房間看一遍。周蘊文在她身後跟着,“得了得了,你消停會吧。這房子以後就是咱家了,你有的是時間看。”
“什麼?你把這房子買下來了?”
其實,杳月都不知道周蘊文究竟是做什麼的,隻知道他挂職于交通部下的郵政司某處,再具體的就不知道了。他這樣年輕,充其量也就是個副主任,能有多少薪水呢?
杳月頓時大驚,直呼其名道,“鄒應!你一個月賺多少錢啊,還有錢買行宮啊你!真燒得慌!”
周蘊文哈哈大笑,想見到他這幅真心暢快大笑的樣子還真難得,笑夠了他道,“行宮可不是這麼用的啊,好了不賣關子了,我調職了,工作地點調到北平了。這房子是黨國分配的,不算浪費錢了吧?”
杳月驚喜,盡管平大校風嚴格不許走讀,但她們在北平有家了。
“家”這個字意義太重太珍貴,盡管不能日日住着,可知道這偌大的北平城裡有個可供自己落腳的港灣,心裡的滋味還是不一樣的。
“真是太好了,不過你在南京住的好好的,之前你來也沒聽你說過,怎麼說換崗就換崗了?”杳月沉浸在驚喜中,絲毫沒注意到周蘊文眼底一閃而過的沉重。
他來北平自然不是簡單的人事調動,但這背後的原因他不打算也不可能跟杳月說,随即隻是搪塞,“賺人家的錢,聽人家差遣。不過這回也是托你的福,本來不是我,但一聽說我有個妹妹在北平求學孤苦無依,就換成我了。”
“沒想到你們那還挺講人情的。”
杳月興奮地沖下樓翻箱倒櫃,結果廚房裡空空如也,顯然什麼都沒有。
周蘊文在後面跟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跑這麼快做什麼?你是不想要小命了還是不想上學了?真叫你給折騰成肺炎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诶呀,我高興嘛。”
杳月纏着周蘊文坐到沙發上,“我聽同學說,可以直接打電話讓店家送菜上門。咱們在新家吃得第一頓飯,最重要的好意頭不能丢,要是吃得太寒酸,萬一影響到你仕途怎麼辦?”
這點小事,周蘊文心裡早就答應了,可就是樂意聽她軟乎乎地哄他,明知道不是為了自己,但他樂意。
自欺欺人,也得是先自欺才行。
到底還是估計杳月的身體,周蘊文松了口,杳月歡呼一聲,立馬掉頭就給若琳打電話追問店家的座機号起來。
周蘊文窩在沙發的另一頭,單手托腮望着她興高采烈的模樣,早已習慣面無表情的臉上已挂上一層笑意都恍然未聞。
這樣好的日子,一定不能毀在他的手裡。
他得保護好杳月。
哪怕這輩子隻能以兄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