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恒通此話一出,周蘊文的心便宛如沉入冰涼水底。
他快速地意識到,對于他的仕途而言,這是一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任務。如果失敗,那就意味着他将永遠被劃出谷恒通的陣營之外,任何核心的事情都不可能再有參與的機會。
而從情理上說,他并不希望這件事出現的如此之快。直覺上,他總覺得肖定傾和他們一直盯着的那個神秘電台脫不了幹系。可如今他已沒了退路,隻好拿從前他們在一起時的交談安撫自己——自與肖定傾相交後,周蘊文常常覺得他們如同鏡子映照出的兩面,比如他們都曾表達對任何立場的厭惡,以及對無國界主義的向往。
而今......周蘊文也隻好以此為理由,暗暗祈禱這樣的肖定傾勢必不會陷入到任何一方勢力中去。
朋友當中,有他一個人倒黴就可以了。
當下在谷恒通面前,隻能立馬接下任務。周蘊文起身想走,卻不想谷恒通臉上浮起一層促狹的笑來,“放寬心小鄒,我聽說你和肖定傾身邊那個小姑娘關系很好嘛,有人牽線搭橋,很快就能搭上線的。”
周蘊文心下一淩,驚訝擡頭,“先生怎麼知道......”
谷恒通對他的疑問聞所未聞,換了話題,“诶,之前給你介紹的那幾個姑娘,條件都不錯,可你偏偏看不上,難道症結在這兒呢?”
果然,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陽光能找到的一切地方都不存在秘密。隻是周蘊文沒想到這麼快發生的事就能傳到谷恒通的耳朵裡。内部監視,是這棟大樓裡的老手段了,顯然谷恒通并不打算掩飾。
......可是,谷恒通究竟知道多少呢?
周蘊文想起自己同肖定傾等人的關系來——他目前的籍貫家庭都是重新設定過的,但留學後的各項經曆仍是沿用真實的閱曆。這也是廖仞的手臂,據他所說,真真假假的信息疊合在一起才更可靠。
而且即便是舊日的朋友們發現了他的籍貫更改,也沒什麼。這年頭,為了一份工作改東改西的人不在少數。為跟上司攀攀關系,也不足為奇。
......可是,谷恒通如此平淡随意地聊起他和段杭的關系來,難道僅僅隻是因為監視時看到了他和段杭的親密舉動嗎?老辣如他,會簡單地止步于此,而不是宛如聞到血腥味兒的野狼往下深挖?
“小鄒啊,别嫌我們老年人操心,黨國有你這麼優秀的青年人單着,成不了家,我身為領導一想到你的個人問題,就寝食難安了。”
眼前的谷恒通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早沒了第一面時的冷峻,此時正一臉長輩慈愛的笑容。可就是這張笑臉,給周蘊文帶來了一種直覺——
谷恒通絕對已經知道了點什麼。
他之所以沒點明,或許是在等周蘊文自己說出,亦或者是靜觀其變,等着周蘊文自己露出馬腳給他送上一份大禮。
或許現在就應該告訴谷恒通自己和肖定傾是舊時的信息,可鬼使神差間周蘊文忍住了。
他隻是無奈笑笑,帶着幾分撇清關系的語氣,“我與段小姐的确曾經說過幾句話,但熟悉是談不上的。”
“這就是沒看上了?小鄒啊,你眼光确實高。不過聽老哥一句勸,你也不是大小夥了。那段小姐看着對你很有意思,而且人家可是大姑娘,家裡有個舅舅還是國内有名的富商。你們要是真成就了一段,對你,對咱們,可都是有好處的啊。”
面對谷恒通這綿裡藏刀的施壓,周蘊文簡直頭皮發麻。然而他知道,他是不能也不可能拒絕谷恒通的。于是隻好站起來,沖谷恒通鞠躬,臉上糾結神情難掩,“先生對下屬之愛令人感動,我......試試吧。”
“試試好啊,你們年輕人路還長呢,多給自己和彼此一個機會。”
*
周蘊文的打算是與其跟流水席一樣不停地周旋在谷恒通安排的女人中間,不如借熟悉的段杭當擋箭牌,秉持着“能拖一陣是一陣”,試圖過段安生日子。
此地不久留,也不知呆久了又讓這老狐狸琢磨出什麼來,随即告罪事務繁忙溜了出去。
剛從谷恒通屋裡出來就撞上了鄭申之。
鄭申之看他從谷恒通屋裡出來似乎有些驚訝,但很快調整了狀态,笑道,“鄒主任真是年輕有為,這麼快就混成谷先生身邊的紅人了。我看啊,我們這幫老家夥很快得讓位了。”
周蘊文賠笑,“鄭主任您可千萬别臊我了,我在你們面前,什麼都不是。”
鄭申之也笑笑,理都不理徑直越過他,敲門進去了。
這種小打小鬧,自從進了這棟大樓來周蘊文不知道受了鄭申之多少氣。不過他并不在意,然而日子久了,且意識到鄭申之此人勝負欲極強、心眼極小之後,周蘊文倒是很煩心他會在工作上給自己下黑手。心裡漸漸也起了除掉他的心思,隻是暫未找到機會。
等回了辦公室,周遭的一切靜了下來,周蘊文仔細思考後認為,那場随口答應的“暖桌飯”或許得抓緊提上日程了。或許,明天正合适——夜長夢多,他得搶在谷恒通勢力之前率先探探肖定傾的底。
如此,無論如何都不至于太過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