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蘊文福大命大——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段杭給撿走了。
其實這并非偶然。事發之後段杭一直在為肖定傾的事情奔走,然而現下肖定傾的事正在風口上。段杭忙了一晚上無果,正頂着漫天風雪返校之際,看到了倒在大街上的周蘊文。
看到俯趴在地上、雙眼緊閉的周蘊文時,他身上已經落了一層白茫茫的雪片。
段杭湊近看是他,轉身就要走,可是卻邁不動步子。
恨周蘊文嗎?她必定是恨的。她恨他心狠手辣,恨他不念舊情,恨他賣身投靠,恨他理想不在。
可與此同時,她也是愛周蘊文的。人怎麼可能在頃刻間移情?且不說她朝思暮想了他這麼多年,在這之前,她們三個曾那樣要好。
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周蘊文凍死在北平的寒風裡?
*
杳月趕到的時候,周蘊文還陷入昏迷。
她忙了這一早上,提心吊膽了一早上,怎麼也沒想到最近見到的卻是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周蘊文,以及他床邊的段杭。段杭精神不濟,顯然是陪了一晚上。
二人見面,反而是段杭更自得一些。她揮手低聲道,“他需要靜養,咱們去外面說吧。”
姿态親切又不容置疑,仿佛她是這個房間裡的一切的主人。包括床上的那個男人。
原本她們才應該是這世上最親近的兩個人的,可不知為何,杳月想起方才看到的,她們交疊在一起的雙手。仿佛就是那樣的簡單恬靜的美好令她偃旗息鼓,自甘聽話,跟随在段杭的身後走出病房。
兩個人到走廊的拐角處說話。
“他沒事,隻是太累。”段杭沒有看她,而是自己撐着雙臂眺望廊外天空。她不希望杜杳月同自己對視,更不希望她看到她眼中的、連自己都無法分辨的、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的情感,“醫生說,他隻是心力憔悴,需要好好休息。”
杳月的心落下來,然而還沒等她長呼一口氣,段杭的聲音就響起來,“你說鄒應每天在忙什麼呢?他自己選的路,也會這樣心力憔悴嗎?你知道他在為什麼而心力憔悴嗎?”
杳月倉惶擡頭,正對上段杭冷冰冰的目光。
段杭勾起嘴角,“果然,你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這些年,你就是這樣理所當然地享受着他對你的照顧嗎?”
段杭心中有氣,本欲直呼其名,臨了忽然想起鄒應之前的囑托,隻好簡短道,
“你沒有心。”
她一步步逼近杳月,幾乎是将她逼到了角落裡,“你不配得到他的愛。”
杳月應該争辯的,可不知是否是段杭對鄒應的愛意和憐惜都太過赤裸,以至于愈發令她相形見绌,愈發襯托出她的幹涸與庸俗,杳月無話可說。
她隻好顧左右而言他說,“我來看看他,我來看看他是否平安。”
“你看到了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段杭的嘴角閃過一絲冷笑,語氣難掩挑釁,“所以呢,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把他喊起來,陪你說幾句話,好好安撫一下你幼稚又脆弱的心情?”
“我沒有!”杳月眼裡有淚,“我不會這樣的。”
“話别說的這麼輕巧.......你根本不知道你把他害成什麼樣。他現在的處境,全都是拜你所賜!”
*
段杭握着一隻渾圓的蘋果削皮,神情倉惶。
床上的周蘊文不知何時醒了,虛弱道,“阿杭.....是你救了我。”
段杭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蘊文伸手握住她拿着刀的手,緩緩道,“謝謝。”
手背忽然而來的溫暖讓段杭眼眶一陣濕熱,仿佛隻一瞬間,她滔天的恨意便消散了。她看着他額上裹着的紗布,眼底的心疼終于肆無忌憚地流瀉而出,“你受了傷,應該趕緊去醫院,滿城亂跑幹什麼?若不是我偶然經過,你真的要暴屍街頭了。”
她撇撇嘴道,“鄒應,我可還沒準備好你的報應來的這樣快。”
周蘊文輕輕活動了一下腦袋,悶痛幾乎淹沒了他。當即眼冒金星,隻得又重重摔回床上。
“杳月......”他想起來,“還沒找到杳月......”
當即掀開被子,又要站起來去找,卻被段杭一把按下。
她望着鄒應,似乎是恨又似乎無解。
末了,她垂下頭來,“原來,昨晚那麼大的風雪,你枉顧自己的性命,就是為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