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平城一直往北走,本次由勘探隊和平大學生組成的臨時考察隊的目的地是硯山,地勢偏僻,下了火車還要走上兩天兩夜。
頭一日,大家精神還算高漲。都是年輕人,正是身強體健的時候,一路上說說笑笑,也沒覺得難熬。
然而到了第二日早晨,每一個帳篷裡都傳來唉聲歎氣的聲音。等上了路,已經沒人想要說話了,所有人都埋頭趕路。杳月自诩不是嬌小姐,可還是覺得兩股酸痛地根本擡不起來,而腳底更是刺痛的宛如每步都走在刀刃上。
而且她懷疑腳上的鞋子鞋底已經磨爛,以至于半下午的時候,她簡直是跛着腳在走路。
終于,夕陽西下之際所有人總算等到了陳教授紮帳篷休息的消息。
彼時若琳正拽着杳月,杳月正拖着黃唯,兩個人恨不得躺在地上讓他拖着走。甫一聽聞,杳月當即擡起頭來——
登時便見到高聳寬厚的硯山宛如一團而沒有邊際的烏雲,壓入她的眼底。
它就這樣沉默地矗立在任何一位世人的眼前。不偏不倚。乞丐見到的是它,政要見到的仍是。
一隻孤鷹長嘯一聲,宛如利劍向山頭飛去,漸漸化成一顆濃得化不開的黑點。那是大自然的閑筆。
心頭一震。杳月久久站在原地,幾乎是貪婪地搜刮着眼前的一切,不肯遺漏丁點。
這就是祖國的大好河山。
親眼所見顯然比紙上得來要痛快,方才還死氣沉沉的大部隊登時熱鬧起來。大家仿佛在同一時間忘記了長途奔波的勞累和疼痛。
有人又張羅起來,男生們拿出毛氈搭帳篷,女生們則三四個一組,一夥兒去溪邊打水洗菜,一夥兒搭起竈台準備開火做飯。
四野已漸有夜的味道。篝火燃燒起來,松香在火舌中爆裂蔓延,杳月負責燒火,鼻腔裡已經填滿了這股幹燥結實的柴火味兒。很是窩心。
她心情早已好了不少,更何況和大家在一起忙忙碌碌的,根本沒時間去想别的。而且是遠離城市亦或是其他原因,在校園裡那些面對面都會劍拔弩張的同學們似乎都忘了之前發生的一切,什麼立場,什麼主義,大家宛如蟻群一般緊密地捆綁在一起,在硯山腳下變成一群小小的黑點。
開飯時杳月沒過去,不是她不餓,而是實在沒力氣了——燒火需要一直蹲着,這對于杳月原本就刺痛難忍的腳來說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她剛才為了不拖累大家的進度,一直忍着,等開飯後終于能坐下休息,她的兩條腿簡直酸脹到了沒知覺的地步。她必須得休息會兒了。
她歪在帳篷裡休息,沒成想睡着了,迷迷糊糊間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被吓醒,這才發現是有人在外面敲帳篷。
她探出頭來,就看到端着飯盒的黃唯。他把飯盒遞給她,“剛才沒看到你,也沒找到你的飯盒,這是我的......不過放心,我洗過了。”
杳月道謝,這才發現這幫人的興緻可真高,走了兩天路了這時候竟然還能圍在篝火旁跳舞唱歌。反而顯得她所在的帳篷寂寥了。
多虧了黃唯的到來,杳月并沒有低落的時間。她把帳篷口拉大,拍拍旁邊請黃唯坐下。坐下了兩人也不說話,杳月安靜吃飯,黃唯就仰着頭看星星。
野外的星星密密麻麻,又大又亮。杳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十分沒見識地被吓了一跳。
不是什麼好飯,但杳月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幾乎是風卷殘雲般将飯盒裡的一切可食用部分消滅了個幹淨。
吃飽了就有力氣,杳月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當即站起來要去刷碗。黃唯站起來正要幫忙,卻聽杳月诶呦一聲,兩人齊齊低頭——
隻見她翹着一隻腳,而一隻軟塌塌的鞋底安安靜靜躺在地上。
很是尴尬。
杳月簡直羞紅了臉,她試圖把腳背在另一條腿的後面,奈何無濟于事。黃唯倒好,枉顧她的害羞直接彎腰撿起來仔細查看,杳月臊得撲過去要攔——那可是走了兩天兩夜沒換的鞋底......
一時忘了自己還單腳站着,當即就要往他身上歪去,隻能往他身上倒去。黃唯伸開雙臂将她兜住,抱着她往後踉跄兩步停住。
“能修好。”
“?”
杳月從他懷裡擡起頭來,一臉不解。
“我在說你的鞋。”黃唯喉頭微動,偏過頭指指帳篷,“先坐下吧。”
他的腳現在才刺痛地厲害。
黃唯去自己的行李裡拿補鞋工具,杳月開始檢查自己的腳。簡直是慘不忍睹——她的腳第一天就被磨出好幾個泡,經過這一天的跋涉又被磨破,紅紅黃黃地黏着襪子。實在不忍細看。
杳月正試圖檢查腳傷,見黃唯折返回來忽然不好意思,趕緊往身後藏。動作卻被黃唯盡數收回眼底。
“别藏了,你是不是大學生?沒見過你這麼封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