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然而随着意識的逐漸清明,她似乎總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傳來。像是訴說,也像是祈求。
她覺得眼皮很沉,根本擡不起來,黑暗間有無數畫面記憶朝她襲來......法嶺、父母兄弟......無盡的硝煙炮火......還有周蘊文......
仿若單是他的名字就能給足她勇氣,昏迷中的杳月宛如溺水之人下意識伸手要去抓他,卻不想果然抓到了,她本想睜眼,卻因聽到床邊之人的告白而頓住。
寂靜的夜裡,她靜靜地聽着他的禱告、控訴、祈求和無可奈何。
月光打在少女緊閉的雙眸上,這才發現她的眼角已泛起水光。
杳月隐忍着哭意,心裡卻宛如碾碎般痛苦。
在這個夜裡,她缺失的記憶混雜着此刻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襲來,杳月這才覺得她好像是在這一個才認清周蘊文,也認清自己。
可随之而來的也有怒意,她恨他不打一聲招呼就替她做了決定,恨他小瞧了她——正是因此,他才選擇獻祭自己的感情。
但周蘊文錯了,這份感情不是獨屬于他的。
還有她的那份。
她的父母兄弟重要,可周蘊文就不重要了嗎?
她們都是那場人禍裡的幸存者,才更應該互相依靠,珍惜活下來的每一天。
杳月在周蘊文關切的目光中緩慢“蘇醒”了過來。
思想相對之際,周蘊文有過一瞬間的懷疑,懷疑她已經恢複了記憶。直到聽到她說,“哥,我想回家了。”
而第一個湧入他心頭的情緒是失落,周蘊文苦笑:果然他還是高估了自己,他以為能輕易地放棄愛她,然而多年後仍舊做不到。
“好,等醫生給你做一個全面檢查,我們就回家。”
杳月點點頭。或許是月光的柔和,亦或者是死裡逃生的慶幸,她望向周蘊文的目光非常眷戀。她的目光像是蝴蝶的觸須,想在眼前這人的任何一處流連。
周蘊文的手無意識地搭在她的枕邊,杳月偏過頭就枕住了他。她感受着他的大掌在她的臉頰蜷縮又綻放,繼而變得滾燙。
“哥,你今晚還走嗎?”
杳月又疲憊地閉上了眼,但嘴邊浸出一絲踏實的笑意來。
“放心,我哪都不去。”
“那就好。”
她複又安穩睡去,周蘊文卻緊張地一晚沒睡,他生怕方才的一切隻是他精神崩潰後的幻想。
幸好,太陽升起的時候,杳月如約醒來。
真好,她的目光還落在他身上,她還可以朝他微笑。
醫生檢查後,也很驚訝,但各項數據表明杳月盡管身體還有些虛弱,她的大腦沒有任何問題。
周蘊文雖對杳月恢複記憶有所懷疑,但礙于醫院條件有限,隻好先帶她回家去,等她養養身子後再帶她去條件好的醫院檢查檢查。
二人下樓準備離開之際卻忽然被人從後面叫住。
杳月驚喜地發現來人是黃唯,盡管黃唯精神不錯,但她仍跑過去抓着黃唯,仿佛她的眼睛比醫生還厲害,一定要将他從前往後、從上到下仔細檢查一遍。
卻不想前面還沒檢查完,整個人就被周蘊文給提溜了回來。偏周蘊文還有正當理由,随即将脖子上的圍巾圍到她脖子上,“身子還沒大好,就這麼不當心。”
而圍巾系好後,他也沒松手,無形中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然而黃唯并不是來找杳月的,他望着周蘊文道,“您就是鄒主任?”
周蘊文對他可就沒有對杳月的耐心了,臉上像是挂了一層霜,隻是點點頭。
“我聽說您從前是平大的教授?”
“怎麼了嗎?”
黃唯趕緊笑笑,像是随意提起道,“沒什麼,我聽說鄒教授是法學泰鬥,我前日請人幫忙捎了一本霍姆斯的《法律之路》,但一直不得要領,想跟鄒教授請教。”
周蘊文終于正眼瞧他了,但平靜的臉之下有隐隐正色,心在胸腔裡猛烈地顫抖着——眼前這個男學生不會平白無故找他聊法律的,而周蘊文确定一直放在他案頭的那本霍姆斯著作,在交給段杭放在聯絡點之後,如今已經順利被他的目标人物取走。
而那個人正是黃唯。
怪不得聯絡點忽然斷了聯系,大概是肖定傾的忽然被捕讓黃唯得到消息,正好随着科考躲出城去,避避風頭。
周蘊文沖他點點頭,“屋外冷,走,進去說吧。”
他轉身有檢查了一下杳月的衣物,确保她不會受一絲風吹後才對她道,“先回家等我。”
杳月點點頭,什麼都沒問就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