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丈夫,安谧兒毫無波動,抿唇道:
“淨慈寺五十三步台階,一步一參,步步不少,才得以叩開山門,大雄寶殿前,吃齋念佛,布齋捐燭,樣樣不少...”
可那時,他又在哪裡?
逸陽樓裡美人帳下,夜夜笙歌。
糜糜之音堪比春風樓。
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膝蓋,雙眼泛紅,蜷縮成一團,緊緊抱着自己,全然沒有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車廂頓時陷入一片凄靜之中。
涵香院裡,幾人還未進院門,就聽見裡面的說話聲。
“...桂花?其味辛,性溫,養在屋外最是相宜,若是束之以盆,終究是少了一點趣味..”
沈醉手裡盆,正在往盆栽裡盛土,聽見女子的話,沒有擡頭,蹲在地上,埋首于自己手裡的活計,“你這金桂不錯”
好似并沒有聽到錢舒樂的廢話。
他拿着鏟子就要撬走那可半個手臂粗的桂花樹,這一舉動直接讓錢舒樂差點原地暴走。
她攥緊手帕,一抹笑意凝在嘴邊,“世子說笑了”
“這般大小的樹不宜成活”
見貴人不死心,已經開始挖土,土越來越多,錢家小姐憋不住了,“世子且慢”
“世子若是喜歡,小女子的花圃還有幾株金桂可供您..”
挑選。
話還沒說完,沈醉徑直丢了鋤頭,拍拍手上的土,徑直出門。
少年出門,就遇見妻子,冷凝的臉色漸漸緩和,他嘴角漾出一絲笑意,眉眼忽而舒展。
徐徐走到妻子身前,拉着她的手,細細打量着:“谧兒?”“怎麼不進去?”“身子可好些了?”“手心怎麼這麼涼..”
安谧兒被人擁進懷裡,漲紅了臉,旁人以為夫妻倆蜜裡調油,實則她想抽出自己的手,而他就是不放手,一拉一扯,緊緊貼在他懷裡,安谧兒最後掙了一身冷汗,雙眼都快噴火,偏偏,某人好像看不見她的怒意。
錢舒樂在前面帶路。
邊走邊介紹:“這些是薔蘼,紅色、白色、黃色等多種顔色,此草蔓柔蘼,依牆而生,莖細長,枝上密生多小刺,莖中帶刺較大且有鈎,刺密集,多在春盡夏始盛開”
安谧兒的目光卻看向了牆角的蘭花。
沈醉自是也注意這一點,他轉頭往牆角走去。
“嘶”錢舒樂深吸一口氣,邁着小碎步如風一般擋在兩人面前,鎮定道:“那邊是蘭花,主要有白蘭花、花綠蘭花劍蘭銀蘭、墨蘭、建蘭金荷、石斛蘭等。夏日一天澆水一次,冬日三天澆水一次,适合屋外種植,屋内容易悶着,一悶準死”
錢大小姐眼睛往天上瞟,“對..它們比較嬌氣”“主人若是生氣,它們也能感受到,一個不開心咯噔一下,就死給你看..”
她那護犢子樣惹得安谧兒忍俊不禁。
就連其他人也齊齊低頭,忍得憋紅了臉。
君子不奪人所好,這一點安少夫人自然知道。
于是她目光投向别處,興緻盎然。
流連花圃中,最後買了金桂和球菊。
錢舒樂一邊松土,一邊提醒道:“北方土壤太貧不适合金桂,要經常疏松土壤,冬季防曬、夏季防寒..”
安谧兒點點頭,伸出手接盆栽時,蓦地出現一雙手率先接過那盆栽。
隻一眼,她便知道手的主人是誰,一抹笑意凝在唇邊,夏日炎熱,淡淡的檀香萦繞在鼻尖,少女眉頭似蹙非蹙。
她往前走了幾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主家随着她的步伐而動。
錢家大小姐觑見兩人之間的小動作,輕哂道:“球菊偏愛日光,可放在暖陽下曬曬,喜水但不耐水,閑來無事可要給它修剪修建枝桠,凜冬放室内最相宜,烈日放屋檐下便可”
“少夫人可有什麼疑惑?”
安谧兒心思全在盆栽上,恰逢三兩隻蝴蝶翩跹起舞,它們掠過薔薇,在花中翩翩起舞,最後圍着幾人打轉,她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咦?”
“是蝴蝶!”
或菜黃色,或白黑色,或斑點紅蝴蝶點綴其中,它們停歇時翅豎立于背上,雙翅一顫一顫,襯得五彩斑斓的花圃愈發流光溢彩。
錢舒樂目光緊随着那些蝴蝶,十分熱切:“看來他們也想一睹貴人芳容”
打趣的口味令安谧兒心情不錯:“錢小姐說笑了”
“若是沒有主家盡心盡力地照看花圃,這些個蝴蝶也是随風遊走,安居于此也是主家用心款待的結果..”
兩人一番寒暄,相視一笑。
暮色四合,花圃上方是一顆高大的金桂樹,枝葉亭亭如蓋籠罩在頭頂上,風過時,桂花瓣簌簌而落,在少女的額頭上,襯得其花容月貌愈發婉約動人。
一行人不緊不慢地漫步在小道,作為東道主,錢舒樂見客人性質不錯,繼續道:“往前走就是楓亭,不過這邊的風景也不錯”
她視線往左瞥,隻見透過圓框就看到了一樹樹绯紅的櫻樹錯落有緻地立在小路倆旁,青草掩映在林立的山石,偶有一兩朵野花發而幽香,幽香流淌在心上。
這是框景亦是窗景,一框一景,窗不是簡單意義上的窗,是透過窗,看到了視覺上另一種美景,内外有别。
少女沉浸在這幽靜的苑林中,紅唇挽延一縷映麗迤逦的弧度,遠山黛眉漫開,輕聲出聲問道:“一步一景,一框一意境,貴府這院子别具一格,想必花費了不少功夫?”
左邊是櫻景,往前走是楓樹圍繞的亭台樓榭,左邊是曲橋流水,菡萏随風搖曳着身姿,水中藻、荇交橫,三兩隻鴛鴦穿梭其中嬉水,粼粼水紋蕩向岸邊,曲水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