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青石碎裂,泥水亂濺。
在劍芒消隐之際,一道黑影輪拳而上,竟是使出了學堂那套淨心拳。
雖然出拳之人滿身醉意,步子輕浮,卻也是拳拳到肉。
伏塵陷入碎石縫中,劍身輕晃,映着滾雨,更是蕩出了陣陣寒光。
雨幕後的虛影飛速變換,一通拳勢流暢輕緩,不疾不徐,落在紫吟身上,卻似九霄轟塌,壓得他喘不過氣。
漫天雨幕飄飄蕩蕩,越下越大,原本完整的青石擂台早已破敗不堪。匆匆掃去,盡是些四散的酒架、碎碗、殘香與斷刃。
劍芒斂去,夜幕之下,傳來了水坑亂濺聲,緊接着,便是紫吟不斷的哀嚎。
“啊啊啊啊……落雁少主……落雁少主!!”
呼嚎聲力透雨幕,一字一字捅開這寂靜的夜幕,又一下下撞擊着衆人的心弦。
紫吟摔出擂台,心力交瘁,無力再戰,敗得徹底。
此次霜天劍會的魁首,依然是落雁少主!
隻是衆人都沒想到,此次霜天劍會竟是如此跌宕起伏,實在是令人不知所措。
破裂的青石台外,圍來了不少人,燈籠一波波亮起,柔和明亮的光打在紫吟身上,他卻是雙手捂面,在泥濘之中翻滾。
泥漿四濺,又被紫吟一通瞎抓胡扔,圍上來的衆人狼狽叫苦,齊齊後退。
等雨簾後聚來的光退得差不多了,紫吟又開始滿地打滾,抱頭亂嚎。
“蕪茔相師!我看到了蕪茔相師!!她回來了!她回來了!!蕪茔相師!!啊啊啊……是她是她啊!!!”
“什麼?”
“誰?!”
“蕪茔相師……”
滾雨啪嗒,朦胧的雨霧籠罩住了整個山頂,燈影幢幢,人影翳翳。
那四個字一出,衆人面色皆是一變,竊竊之聲剛起了點兒苗頭,便被瞬間淹沒。
蕭寓安垂眸望着紫吟,擡手一揮,下令道:“神志不清了,帶下去好生照料。”
落雁弟子得令而出,提的提、扶的扶、拽的拽,弄得踉踉跄跄、滿身泥漿,好歹是把那紫吟從泥地裡撈了出來。
不過人雖是遠去了,那嚎聲仍在山巅徘徊回蕩,斷斷續續、嗚嗚咽咽,穿透冰涼的雨幕,同呼嘯的寒風四處席卷,若有似無仿若遊魂,頗為滲人。
“落……落雁少主勝!”
“恭喜恭喜!”
“我還以為那紫吟有多厲害呢!原來是裝的,到最後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可惜,沒看到完整的輕鴻一劍!”
“看到半式就已是幸運,你就偷着樂吧!”
“而且若真看到完整的一劍,那紫吟可就命喪當場了。”
“……”
祝賀聲斷斷續續湧了過來,可蕭無序光是走到伏塵劍前便耗了不少精力,耳邊也嗡鳴得厲害,自是聽不清什麼。
周遭黑漆漆的,所有聲音都浸在了水中,潮濕又沉重。
蕭無序晃晃腦袋,那模糊的聲音清晰一瞬,便又皺成一團、亂成一團了。
邊關樾也跟着愣了許久,又擡手在額頭猛地一拍,轉頭奔向賭台,招手喝道:“快快快!看到沒?輸了輸了!你輸了!你也輸了!!還有你……給錢給錢!!”
對面下注之人也是好生無奈。那紫吟一路碾壓,怎麼看都是勝券在握的局,到最後竟是如此收場,還真是倉促潦草又讓人難以置信。
這賭錢多得,邊關樾雙手齊用都收不過來,歪着腦袋朝汐時招手,喊道:“喂!臭丫頭,愣着做什麼?收錢呐!”
聞言,汐時卻是抱着腦袋蹲了下來,頗為崩潰道:“啊啊啊啊,小序少主!!”
她如此模樣,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對面輸了錢的就更是看不下去了,啧道:“明明我們才是最慘的吧?”
汐時本就越想越委屈,如今又被這麼一煩,竟是惱羞成怒道:“你懂個屁!哎喲……”
卻是邊關樾一拳落在了小丫頭腦袋上,氣笑道:“怎麼說話呢!收錢啊!!”
汐時卻道:“我不要了!”氣勢十足,心意已決。
“什麼?!”
汐時在混亂的人群中搜尋着伍味子,抽空道:“我不開心,收了也開心不起來。”
邊關樾想說什麼,不過見那丫頭似乎不是裝的,也不再多言,悶頭收錢了。
先收了再說。
沈挽筠仍是處在震驚之中,須臾,又聽蕭寓安發話道:“承蒙諸位厚愛,風雨無阻來此捧場。如今霜天劍會既已結束,諸位若是意猶未盡,不妨下山一聚。”
蕭大門主都發話了,衆人自當連連應是。何況這山頂風急雨驟、森寒浸骨的,現在不下去,待夜濃人盡之後靜守天明?
衆看客漸漸退去了。
混沌的意識被這冷雨喚得清晰了些,蕭無序隐約想起了之前所言……心下咯噔一沉,寒意滲骨。
不遠處有踏水聲響起,有人過來了。
眼下這情況,蕭無序可沒辦法冷靜,也沒辦法給出解釋,更無法保證不會再說出些什麼……
蕭無序把伏塵“唰”地一收。
下一瞬,濕透的黑袖淩空一漾,随主人倏地沒入了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