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府今夜有些不安甯。
趁着南竹不在,雲子晉開始遣散府内家仆。他不在乎是否多年侍奉,是否耄耋老矣。凡是曾言語攻擊過南竹的,對南竹不尊重的,全都被逐出了王府。盡管他已經這樣做過一次了。
而那場誣陷南竹的鬧劇的主犯,更是在夢中被一劍斃命。雲子晉親自動的手。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于心有愧者不敢再言,灰溜溜地逃了。當然,在腳踏離王府前,他們就沒了氣息。
府上燈火通明,家仆們在院中磕頭求饒、哭喊哀嚎、争吵辯解。雲子晉在昏暗的“牢房”中默默聽着,始終不發一言。溫暖的燭光照亮他半張臉,他摩挲着玉佩,手肘下壓着的,是東言寫給蔡褚的“信”。
無言、見言、東言,隻有皇帝才想得出這樣無聊的名字。
隻是,既非皇帝授意,那他們傷害南竹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想着,雲子晉看向一旁枯萎的盆栽,輕輕摘下了最後一片葉。
夜色如墨,星辰閃爍。殘月懸空,晦暗不明。夜風拂過樹梢,帶來涼意。直到京城都安靜下來,吵鬧不止的七王府才漸漸安定。
雲子晉坐在房中,以手扶額,就這樣淺淺地睡了。燭火打在長長的睫毛上,落下一片陰影。
朦胧之間,他似乎瞧見了南竹在對他笑,溫暖的手正牽着他的。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想沉淪夢中。
他夢呓着,渴求着夢中人:“阿竹......别走。”
才進門的南竹腳步一頓,有些猶豫。她穿戴整齊,還背着包袱,顯然是要出遠門。
眼前,雲子晉半低着頭,如玉雕般安靜。細碎的額發垂下,遮住他額角的傷疤。蠟燭放出最後一點光芒,蠟油順着燈台流下,滴落在桌。
沉默片刻後,南竹搖頭,扭身便要走。
“算了,我還是自己走着去吧。”總感覺告訴雲子晉之後,她就出不去門了。
[海源鎮,騎馬要三個時辰,坐車要五個時辰,宿主如果想徒步前去,恐怕要一天一夜才能到]
[為了能早日查清傷害秋來的幕後主使,建議宿主還是尋求相應的幫助]
[對你的任務也有幫助啊,你查明白了誰傷害秋來,才能知道是誰在對付南竹啊]
“我跑得快,不怕。”
[那我問你,你有錢嗎?]
南竹從懷中拿出一疊銀票:“雲子晉那天給我的,都在這裡了。”
[......行,随你的便吧]
不用面對雲子晉,南竹簡直如釋重負。她吐出一口氣,身體先她一步轉回方向。
卻不曾想,雲子晉在她轉身的刹那睜開了眼。他本雙眼朦胧,仍沉浸在那溫柔鄉中。但在看到離去的南竹時,他頓時如墜冰窟,身遭漫起寒意。見言說過的話此刻回響在耳邊,格外的刺耳。
‘她對你沒有感情,遲早是要走的。’
走?他的夫人哪裡都不能去。左腳邁,他便捆左腳。右腳逃,他便挑腳筋。
雲子晉不動聲色的起身,動作好似風,一下子就來到南竹身後。
正離去的南竹汗毛直立,猛向前邁了一大步,迅速轉身。
四目相對間,仿佛有刺骨的冰錐釘穿南竹的肩胛骨。她微皺眉頭,輕喚:“王爺?”
雲子晉湊近幾步,乖順地低頭。月光落在他臉頰,白的滲人。他揚起笑容,嗓音低啞:“夫人要去哪裡?”
[早跟你說了進去吧,現在好了,生氣了,你自己哄吧]
生氣了?她怎麼瞧不出來。
南竹捏住包袱,道:“王爺,我有事要離開幾天。”
他皺皺眉頭,苦笑道:“有什麼事呢?有什麼事,是需要夫人今晚就走的?連招呼都不打,便要走嗎?夫人明明同我說好了的,卻不曾同我解釋弦音的事情。如今,如今又要撇下我一個人離開。”
畢竟花的人家的錢,解釋下也是應該的......
南竹低低頭,一指房間:“我們坐下說吧,王爺。”
屋内,看不懂的信件散落一地,被南竹無意踩皺。雲子晉沉默的跟随,眼神越發的悲傷起來。
痛,非常痛。身上所有的傷口都仿佛在被撕扯,快要将他變得血淋淋。
果真是要走,見言說的竟是真的?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雲子晉滿腹委屈化作憤怒的火苗,他擡手,想要掐住南竹的肩,卻一個不穩朝地上趴去。
“!”南竹被壓的一個趔趄,忙扭身扶住雲子晉,卻不慎被壓倒在地。
心跳加快間,南竹聞到若有若無的沉木香。她與雲子晉對上視線,左眼皮猛跳了一下。那顆紅痣像是一塊滾燙的鐵烙,在南竹心上輕輕一點。
雲子晉支起手臂,不肯起身。他喉頭上下動了動,聲音透露着深深的不安:“夫人......是要離開我了嗎?”
南竹有些心虛,不由得錯開視線:“嗯......不算是吧?我有點事,要去海源鎮幾日。”
聽到“海源鎮”這幾個字,雲子晉僵硬的身體松弛幾分。他輕聲道歉,扶起摔倒的南竹。末了,他偷偷扯住南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望進她的雙眼。
他怎麼......怎麼這副模樣,怪可憐的。
南竹的眼中亮起一點光,映出雲子晉的模樣。瞧他如此,她索性席地而坐,将事情的原委說清,生怕他再誤會些什麼。
确認解釋清楚後,南竹葡萄似的眼睛左右一轉,問道:“既如此,王爺能否借我匹馬,我好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