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山間的風格外的涼。
雲子晉從密林中鑽出,拍掉衣擺上的碎草。他擦擦汗,朝遠處的南竹揮揮手:“夫人,在這邊——”
南竹聞聲趕來,大步走過濕漉漉的草地,跟着雲子晉鑽入林中。
走了不一會,一間破舊的木屋映入眼簾。走近看去,裡面蛛網四布,灰塵滿地,毫無煙火氣息。雲子晉摘去門前的蛛網,藏匿屋中的蟲鼠被這聲響驚動,從洞穴四散而逃。
南竹扶住搖搖欲墜的木門,輕拍了拍:“好地方,像是廢棄的獵人小屋。我們今晚就在這湊活一下吧,阿旸。天一亮我們就趕路,少說明天日落前也能翻過山了。”
雲子晉并無異議。他不是嬌生慣養的皇子,睡草垛鑽狗洞這種事已早就習慣。
語畢,南竹又仔細瞧了瞧這不知何時被遺棄的木屋。
木屋供二人容身已是勉強,四面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損。除卻置物的矮桌,屋裡便隻有一張老舊的木床。
南竹不假思索:“今晚我在外面守夜好了。”
一隻手輕輕牽住南竹的手腕。雲子晉拒絕道:“夫人,我的身體隻是暫時虛弱,不妨事的。”
他本還想證明些什麼,卻不曾想南竹竟直接将他摁坐在床邊,安撫似的拍了拍:“你得好好休息才能早點恢複。沒事,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雲子晉仍舊是拒絕,兩人一連推脫了數次。最後雲子晉實在擰不過南竹,這才堪堪應了下來。
日沉西山,山中鳥獸也急急歸巢。南竹在小屋附近轉了幾圈,将撿來的斷木樹枝堆成小小的篝火。她許久不做這種事,半天才鑽出了火。她滿頭大汗,待火燒的旺起來才挨着雲子晉坐下。
雲子晉手握一塊似刀的利石,将抓南竹來的小獸細細剝皮剔骨,串好後架在火上慢烤。他扭頭看向南竹,火光映入她眼底,像是生命在活躍跳動。
在被發現前,雲子晉便收回了視線。兩人距離如此之近,他卻隻敢偷偷看上她幾眼。若是看的久了,他心中便又會生出那些莫名的想法。
想把她藏起來,想把她身邊所有人都殺掉。這樣的想法一旦叫她知曉,她一定會離開的。
到底是為什麼呢?雲子晉不明白,免不得一聲歎氣。
“嗯?”南竹側首,“怎麼了?為什麼歎氣。”
雲子晉笑了笑,翻動了下烤肉。他眨眨眼,橙黃色的火焰将他淡色眼眸浸染。
“我有些不敢看你,夫人。”
“為什麼?”
身前篝火噼啪爆出一聲響,風輕輕吹動,炙熱的溫度稍稍靠近南竹後又遠離。她目不轉睛,想要從雲子晉那裡知道答案。
一向遊刃有餘的雲子晉喉頭滾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斟酌了一下,道:“我怕夫人會讨厭我,會覺得我......惡心。”
南竹理解不了他這句話的意思:“為什麼這麼說?我從未讨厭過你,阿旸。”如果一開始的接觸不算的話。
雲子晉用劃開烤肉瞧了瞧,捏着樹枝将整隻小獸取下,放在了手掌大的樹葉上。他搓了搓手中利石,道:“我喜歡你,南竹。”
因為喜歡,所以會嫉妒,會自卑,會做出些平日裡不會做的事情。
“喜歡......我?”這是南竹從沒聽過的話。從未聽過,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散着肉香的樹葉落在南竹掌中,滾燙的溫度隔着葉子傳到她掌心,癢癢的。
夜空寂靜,唯有風過。
喜歡某樣東西的感覺,南竹是明白的。喜歡風,喜歡雨,喜歡雲,喜歡山,那種身心舒暢的歡喜她體會過。
但喜歡一個人,她不明白是什麼樣的心情。
“阿旸。”南竹認真地看向雲子晉,“我不太明白什麼是喜歡?”
雲子晉睜圓眼睛,不知該作何解釋。他轉而一想,道:“我喜歡你,所以忍不住想靠近你。我很怕失去你......我想讓你留在我身邊,不想讓你離開。”
這樣就是喜歡嗎?
南竹細細想了一下,得出了結論:“我不喜歡你,阿旸。”
平淡的話語如刀,在雲子晉心頭狠狠一紮。他點點頭,眼角澀的發痛,似乎是飛濺的灰落入了眼中。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輕到像是會被火焰卷走:“我知道的,夫人。我不奢求你會喜愛我,我隻是......不想你讨厭我。”
南竹解釋:“我沒有讨厭你,阿旸。”
雲子晉默默點頭,沒有回話。
待到火有熄滅之勢時,他撐起身來,整個人像是丢了魂,話說的有氣無力:“夫人,我想歇一下。”
沒等南竹起來扶他,他便搖搖晃晃地走進木屋,在鋪滿幹草上床重重倒下。
南竹窩在篝火前,心中疑惑。
為什麼他會難過?因為她說了不喜歡他嗎?可是她不喜歡騙人,更何況,這種事怎麼能說謊?
山裡的夜有些冷。南竹伸出手,手掌在火舌上過了兩下。她背後一涼,不禁打了個顫。她往篝火添了幾根樹枝,四處張望了下。确認沒有異常後,她蹑手蹑腳走到屋外,瞧了瞧酣睡的雲子晉。他蜷縮在狹小的床上,眉頭緊鎖,呼吸時輕時重。
還好蠱蟲沒有再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