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一搖一擺地擡起來,慕小閑胃裡翻騰得更加劇烈。什麼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此刻她就是砧闆上的那條傻魚!
箱子搖搖晃晃走了不久,突然停下來,外面有人說:“這是新到的貨,給那些東西的食物。”
“放進去。”不知是誰應了一句。
複行十幾步,箱子被放下,幾人随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離開。
慕小閑才松了一口氣,突然箱子咔哒一聲,被人打開了一條縫。她緊張得快要沒了呼吸,要是箱子打開,她應該對外頭那人說什麼?
“我不小心睡着了,醒來就在箱子裡。”
“那些魚蝦把我打暈了裝在箱子裡。”
“不管你信不信,是箱子先動的手。”
箱子被人緩緩掀開,慕小閑後背緊緊貼着箱壁睜大了眼睛......
一抹清香鑽進了箱中,慕小閑驚懼的瞳孔中倒映出那張熟悉又清冷的臉,晏離正擰眉看着縮成一團的她,将她從箱子裡撈了出來。
“你怎麼在這裡?”慕小閑從晏離懷中跳出來,不讓自己身上的氣味沾上他,落在晏離眼中卻好似故意與他拉開距離。
他的眸色黯了黯:“我見你被擡進此處,不放心,跟過來看看。”
慕小閑神情頗有些不自然,說不上是因為他的關注還是自己的丢臉,還好周遭太昏暗,看不清楚。
“沒想到魔族的滲透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嚴重。”晏離沉聲說,“你看那裡。”
慕小閑向四周望去,她竟然被擡進一處山洞。
前方微弱的光線下,一排玄鐵栅欄将山洞隔成了兩方天地。栅欄的那一邊,更加幽暗不可測。黑暗的深淵中發出低沉的喘息,慕小閑幾乎一瞬間就猜到那些東西是什麼。
魔化的動物。
就像花神山中囚禁的動物一樣。
它們被魔化後,失去了本性和自由。
慕小閑向栅欄走了幾步,栅欄另一頭,有猛獸仰起頭,發出兇惡的嚇嚇聲。慕小閑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氣味,刺激了他們。
山洞外傳來喝聲:“吵什麼吵!再吵不給你們吃東西!”
猛獸似乎聽懂了,聲音低沉了許多,呲着牙盯着慕小閑,仿佛隻要她敢靠近,就一口咬斷她的脖頸。
幽暗中,慕小閑眼眸中竄出冉冉火星,她攥緊拳頭、咬牙切齒道:“魔族欺人太甚。”
随着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幾頭猛獸沖出洞口,将原本整齊劃一的隊伍打散。魔兵措手不及,被追趕得四處奔走。
“怎麼回事?”練兵場上的大将怒道。
“大将!那些東西跑出來了!”士兵慌亂地跑開。
一聲聲怒吼在山谷間回蕩,猛獸将壓抑和痛苦盡數還給了折磨他們的人,将他們撕碎、摔傷、踩在腳下。他們在青丘培養的罪惡,最終反噬在自己身上。
一時間,魔兵陣營大亂,哭叫聲響徹雲霄。
大将迅速帶領隊伍,對逃竄的魔獸進行圍剿,經過幾個時辰,才終于将幾隻猛獸趕回山洞中。其中一隻咬死數人,反抗劇烈,被大将當場擊殺。
陣營内一片狼藉,數個帳篷被踩踏得一塌糊塗,血迹在土地彌漫、滲透,最終化成了養料。
此役,魔兵傷亡慘重,士氣大減。
大将營中,一人跪在大将面前。
“你們連幾隻動物都看管不好,要你們何用?”大将閉眼仰坐在桌後,眉宇間凝結着陰鹜之氣,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跪下的正是洞口外巡邏的士兵,不過隻剩下他一人。
“大将饒命,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沒有發生奇怪的事情,哦對了,莫東莫西曾擡了一箱魚蝦進去,其他真沒有了。大将饒命啊!”士兵渾身顫抖着說。
大将陡然睜開眼,身體前傾,帶着壓迫感緊緊盯住他,勾起唇角卻一絲笑意也無,反而冷得徹骨:“你的兄弟們很記挂你,随他們去吧。”
士兵被人架起,拖走,帶着驚恐的哭喊聲:“大将!大将——”
“莫東莫西。”大将似漫不經心地擡起眼皮瞥向兄弟二人。
莫東莫西兩人跪在桌前垂首:“大将。”
大将的語氣又冷上幾分:“他說你們擡了一箱魚蝦進去?”
莫東說:“是的,大将說那箱魚蝦是給那些東西吃的。”
大将點點頭:“沒錯。我是這麼說過。”
莫西見大将點頭,趕緊補充道:“大将,我們是按您吩咐,将魚蝦送進了山洞。”
“那個箱子呢?”大将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
“箱子......箱子被那些東西踩碎了。”莫西戰戰兢兢地說,聽大将的語氣難道那個箱子有問題?箱子若是有問題,他們二人恐怕無法交代了。
大将從桌後站起身,負手走到二人面前:“你們說,将魚蝦送進了山洞......"他頓了一下,陡然掀起桌布,露出桌下堆積的臭魚爛蝦,腐朽的氣息随之彌漫在整座營帳内。
大将目眦欲裂地吼道:“那這些是什麼!”
兄弟二人面色慘白。
猛獸肆虐過後,有人受傷有人消失。魔兵數量驟減,山間的夜更加空寂寒涼。
大将雙手撐在桌邊,額上青筋暴跳,憤憤地說:“查!”他知道一定是有人将猛獸放了出來,但是是誰?為什麼這麼做?
“大将!有人白天看到有一個瘦小的士兵說來大将營中為大将取東西。”有人上報。
大将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竟然是那名今日操練時偷懶的小兵。
“我們當中出現了叛徒。不管他是誰,都要付出代價。”大将陰冷地掃過營帳内的衆人,知道他營中有一箱食物的人,一定是對軍中動向十分熟悉的人。殊不知,慕小閑是陰差陽錯,不小心躲進箱子裡的。
營帳内的士兵不敢擡頭看他,生怕被他懷疑。
“報!”有人閃進營中,單膝跪下,抱拳對大将說:“大将,接到來自越仙谷的消息,說有人在越仙谷看見了神似通緝令上的女子。”
大将擰眉,一把掀開桌上堆積的書,無視書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翻找出那張被他随手壓在書底的通緝令。
通緝令上,那張其貌不揚的臉,與他記憶中的模樣,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不相關。
大将眼中劃過一絲精光,指尖在通緝令上輕柔地摩挲,仿佛捧着什麼稀世珍寶,嘴角卻露出一絲殘忍的殺意:“呵......慕小閑?”
天色慘淡,篝火迸射啪啪的火星,照亮了殘破營地旁的一方天地。
傷員被擡回營帳安置,為數不多的魔醫為他們醫治傷口,門口有人把守,慕小閑沒能混進去,隻聽見營帳内幽幽傳來細碎的談話聲:“這些魔獸啃食的傷口不易愈合,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噓。這次是意外,若是魔獸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我們煉化他們做什麼?”
營地損傷慘重,破天荒放出了一批口糧以撫慰将士。
慕小閑跟在魔兵的隊伍後,領了一隻饅頭和一隻雞腿,坐在篝火邊與魔兵一同開飯。她周圍幾個魔兵在剛才都受了傷,見她完好無損,不覺多看了她幾眼。
慕小閑護住手上的雞腿向後縮,眯着眼瞪了回去,好像他們觊觎着她的雞腿一樣。魔兵撇撇嘴,誰還沒有了不是?傷員還有兩個呢!挪開位子,不再看她。
剛烤出來的雞腿,帶着淡淡的焦香,撒上一把鹹辣的作料,雖然比不上館子裡的肉質鮮嫩有嚼勁,但也辣而不燥,能滿足口腹之欲。
慕小閑很快吃完湊到人堆裡,想偷聽他們說話,誰知道這幫魔兵訓練有素,她剛一靠近,他們就不再說話,而是警惕地拿餘光偷瞄她。
她隻能擡頭望天,砸吧砸吧嘴:“有些吃鹹了。”又搖頭,說出那句不管在何時都不會出錯的句子:“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立馬有人回應道:“在這裡待了那麼多年,都快忘了家裡是什麼樣子。”
慕小閑惆怅道:“是啊,月是故鄉明,露從今夜白。我都忘了來這裡多長時間了。”
有人一聽:“诶,你别說,你念的這幾句還真特麼有韻味。”
“是啊,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哪有我們那兒十裡長街熱鬧。”
慕小閑見沒有人上套,又接着問:“是啊,家裡也不用吃這些糟糠。”
又有幾人點頭稱是:“這烤雞腿哪裡比得上醉月樓的珍寶雞。”
“喲,你還吃過醉月樓?”有人嘲諷道。
“我聞過味兒不行嗎!”
魔域那蠻荒之地還有醉月樓這種高雅的地方?慕小閑來了興緻,拉了拉身邊人的袖子:“還有啥好吃的,都給我說說。”
魔兵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沒開過葷的毛孩子:“還有那鸾喜閣的姑娘,人比花嬌,最是甜美可口。”
慕小閑扯了扯嘴角,鸾喜閣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地方。
魔兵小聲說:“你們聽說了嗎?今天那些東西是被人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