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煞魔尊許是受傷太重,又或者是當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立即出殺招,總之那一腳隻是踢得他皮肉作痛,并未傷筋動骨。
江朝洲伸手為他把脈,确認自己弟子的靈力無恙後才徹底放心:“你此次刺傷玄煞魔頭,真乃我雲曦風骨。”
背後,仙修們各有意味的眼光逐漸彙聚過來,雖無形卻好似有千斤萬斤重。
謝傾安用餘光瞟了一眼,心中突然湧起強烈的煩躁,眼神冷下幾分:“師尊教導得好。”
江朝洲:“可惜魔頭有赤瞳鬼玄麟的護身,鬼火兇烈,不知何時才能将之鏟除,還世間一個平安清淨。”
謝傾安想到方才點燈引路陣起時,赤瞳鬼玄麟暴怒不止又痛苦難耐的模樣,猜測道:“依弟子愚見,天罡閣的點燈引路陣倒是有些用處。點燈引路陣既是召聚陰魂的陣法,難道對玄煞魔頭要用些玄冥手段,或者直接攻其魂魄?”
“有理。”江朝洲緊皺眉頭,對着漫天火光若有所思。
鬼火越燒越小,直到變成一個極為細小的光點,綴在重回黑暗的夜幕間。靈船靠岸,沈青依再上船頭,引魂幡領着數不勝數的幽魂朝東方駛去。
無數紙錢撒向空中,低沉的嗚咽聲像是從人群中響起,哭着不願走,也像是從天海交界的遠方傳來,喜極而泣地盼着歸人。
靈船上下颠簸兩回,架雲遠去。
一個多時辰後。
沈青依推開歸風堂大門,又“嘭”得反手關嚴,随即腿軟到支撐不住身體,直接滑坐在地。
正堂後頭的卧室裡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後,墨辰也邊系寝衣邊打着哈欠走出來:“你回來啦?昨晚我睡得太死,沒聽到……”
“阿然!”沈青依連滾帶爬地靠近,一把抱住她的長腿,攔不住地放聲大哭,“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啊!!!”
“嗷!!!!”
“我執幡執一半兒,被玄煞魔尊抓走了!”
“可他們還不放過我,讓我接着執幡引靈!”
“你是不知道啊!當時我身邊全是鬼!差點就跟孫老閣主一起走了!”
“我……我還看到冥界了!”
墨辰也有點想笑,可胸口還有個窟窿,一倒氣就疼。她小心翼翼淺吸一口氣,扶着涕淚滿面的沈青依站起身,扶住她的雙肩讓吓得半死的沈仙修先坐下,倒了杯熱茶塞進她手裡。
“你被玄煞魔尊抓走了?”她做出吃驚的神情,“有沒有受傷?”
沈青依抽搭着鼻子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嗎?”墨辰也“不放心”地來回看了一圈。
“真沒有,玄煞魔尊想毀掉點燈引路陣,被雲曦山一個仙修刺傷跑了。”沈青依抹抹臉上的淚痕,“後來就接着起陣送靈了。”
墨辰也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引靈執幡比玄煞魔尊吓人多了。玄煞魔尊隻把我吊起來一小會兒,沒有傷我。我從小就怕鬼,但是那靈船我足足引了一個時辰,直到靈船駛入冥界前才能跳下去。”沈青依眼睛腫成大桃子,“要不是定魂符貼得多,可能就回不來了!”
墨辰也拉住她的手,溫聲安慰道:“你做得很好。執幡本就是可遇不可求之事,你在玄煞魔尊手裡死裡逃生,又在驚吓之後順利引着東海内的亡靈魂歸地府,往後,你在天罡閣與東海的光景定與之前有天壤之别。”
“我不想要什麼天壤之别。明天,明天我就去找譚長老,往後幾個月我要出門遊曆,躲去竹林小院和你一起賣奶茶。”沈青依抓住墨辰也的手不肯放。
墨辰也不忍心告訴沈青依,她過去想跑就跑無人在意的小透明生活,大概是回不去了。
好半晌後,沈青依平靜下來,想起還有要緊的正事要辦。
“譚長老說過今日辰時要送仙宗出天罡,然後天罡閣便會自午時起閉關七日。我藏了一套天罡靈修的素服麻批,你換上,我送你乘第一批船出海。”她拉着墨辰也的手往卧室走。
急着回去上藥養傷的墨辰也求之不得:“好。”
才走出兩步,沈青依回過頭,指腹摩挲着她的手疑惑道:“阿然,你的手為何這麼涼?是餓了麼?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不必。”墨辰也疼得後背全是冷汗,努力微笑,“要是人多起來,我是不是就不好混上船了。”
沈青依覺得此話十分有理,事不宜遲,她擦幹眼睛翻找出早已備好的衣衫,把墨辰也裹成天罡閣靈修的裝束,塞給她兩個能在東海用的趕路符,然後二人一起戴好兜帽遮住面容,趁天色将明未明,朝海邊趕去。
沈青依的思慮不能不算是周全,她先帶着墨辰也來回反複混入好幾撮掌燈沏茶的靈修裡,然後順着小道七拐八彎,抄了一條隐蔽近路來到海岸邊。
果然有三艘大船已在岸邊停靠,天色尚早,隻有船工半睜惺忪睡眼陸續上船,遠遠的有三三兩兩的送行靈修結伴而來。
沈青依拉着墨辰也遛上最靠邊的那艘。
“今日閣中還要點卯,我隻能送你到此,大約還有小半個時辰便會開船。阿然放心,若真有人問,你隻管說是随船送仙修回岸的弟子。”沈青依掏出兩個槐花餅,“我隻有這個,你先墊墊肚子。”
墨辰也接過來,氣聲道:“靈修越來越近,你快去吧,我在竹林小院等你。”
沈青依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墨辰也咬一口涼透的槐花餅,靠上牆壁,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流到下巴,草草包紮的傷口滲出殷紅的血,染透衣襟。
好他娘的疼。
她阖上鳳眸,大口喘着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