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葉驚語放下字條,慌亂不已。
他坐在原地深呼吸幾下定住心神,立即翻出筆墨紙硯,用顫抖的手指快速寫下幾份字條,又拆開平日挂在腰間的佩玉,鄭重蓋上一枚半個指甲蓋大的印章。葉老闆快步沖到窗前,抓過正在意猶未盡吃粟米的鴿子們,把字條和趕路靈訣一一綁在鴿子腿上,而後将灰鴿們往空中用力一抛:
“六大仙宗,快去。”
悶雷聲由遠及近,漸次疊起。葉老闆望着窗外一派平靜的世間,驚恐的神色随着雷聲慢慢爬滿面容。
金玉堂的食客遠不如往常多,稀稀落落地坐着幾個過路歇腳的散修遊人。暮色四合,兩個金玉堂裡掌起通明燈火。
葉驚語坐在金玉滿堂紅最高處的小亭裡飲茶,心中記挂遠在倚翠莊的碧玺。外頭的雨下了一日,絲毫沒有減弱雨勢的意思,像有誰抽幹世間山河大海,再盡數傾瀉而下。
此刻六大仙宗,應當已經全部接到灰鴿傳信了。
他端起蘭香龍井,餘光看到阿然和沈青依、鎮南老鬼、謝傾安和修狗一起走進來,阿然擡頭往自己這頭看了一眼,随後拉住小二交談幾句,四人一狗才一同往樓上走。金玉堂的夥計動作很快,比他們先到的是紅油和清湯雙拼的陰陽鍋底,以及流水一樣端上來的豐盛菜肴。
四人走上來圍着葉驚語坐定,鎮南王十分不見外地把葉驚語的茶壺茶盅全部移走,騰出更多地方放一盤盤的牛羊鮮切。沈青依微笑着接過一大盆牛窩骨,放在修狗面前,愛憐地撸撸狗頭,阿然已經開始和謝傾安一起調蘸料,他們看起來真的來吃飯的。
心咋那麼大呢?!
葉驚語無語地看着這幾個人,把今日早些時候接到的字條甩到盤子的縫隙間,恨鐵不成鋼:“都什麼時候了。”
[洪蜚現世,先疫後災。]
墨辰也當然知道那張紙條上寫的是什麼,她心中有些對不起那隻快被自己吓暈的鴿子。
“是洪蜚現世之事嗎?”沈青依作為這群人裡最溫柔良善之人,首先接住葉驚語的情緒,“各宗門接到消息,已召全派弟子一日内回宗,逼退兇獸,吃完這頓火鍋,我和謝仙修就要出發了。”
“啊?”葉驚語端茶的手停在半空,“那……那你們豈不是很危險?”
謝傾安是雲曦掌門的親傳弟子,沈青依是孫老閣主留魂陣指定繼承人,兩人怎麼看都要沖在最前頭。
“說什麼呢。”鎮南王給沈青依倒上冰豆奶,“本王不可能讓沈仙修有事。”
“你也要當心啊。”沈青依對鎮南王皺了皺鼻子。
“本王知道。”鎮南王想起楓隐鎮的月亮,與沈青依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我無事,你才有退路。
這把恩愛秀得葉驚語一陣惡寒,牙根發酸,轉頭生硬地關心起謝傾安:“那你呢?”
“我?”謝傾安對葉驚語突如其來的關心也很是意外,“我怎麼了?”
葉驚語:“你走了,誰來保護阿然?她一個孤女沒什麼靈力,阻斷了洪蜚寒症,那畜生找上門來尋仇該怎麼辦?”
“原來葉老闆擔心的是這個。”謝傾安心寬地笑了,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墨辰也,“葉老闆忘了嗎?世間皆知,用鳳尾灼靈草救世的人,分明是我呀。”
葉驚語握着茶盅的手驟然收緊,墨辰也回望向謝傾安的臉。
“洪蜚想尋仇也好,想報複也罷,都隻會來找我,不會找到阿然這裡。”謝傾安沒有半絲慌亂畏懼,溫柔地握住墨辰也的手,安心道,“還好我擔了這無謂虛名,才能引走洪蜚。現下隻要我離阿然遠遠的,便可保她平安無虞。”
“你……”葉驚語頓住,“你要以身作餌,引洪蜚現世?”
謝傾安略微腼腆地低頭一笑:“目前看起來,是這樣的。”
墨辰也翻過手腕,與他十指相扣,鳳眸中鑲嵌起明亮的燈火星辰。謝傾安覺得她的眼睛好看極了,可總是不時翻起一些叫人猜不透的心緒,讓他總是不能安心。像是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也像她隐藏了一些難以言說的秘密。
可阿然眼裡的心疼和溫柔是真的。謝傾安如此想着,按下自己的疑慮。
沈青依卻豎起柳眉,指着他倆牽起的手咬牙切齒:“雖然你這回真的要做救世的大英雄,但是現在,請你倆立刻馬上現在就撒開。”
好的,小草莓依舊不同意這門親事。墨辰也聽話地抽回手。
“鍋開了,鍋開了。”她幹笑兩聲,抄起兩盤牛羊肉一股腦倒了進去。
葉驚語原地淩亂,看着面前熱熱鬧鬧吃火鍋的幾個人,不知道自己給六大仙宗放洪蜚消息到底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