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雲蔽日,空谷寂寂,岩壁上蔓生的翠雲草如幕如簾,将身處谷底的兩人層層密密的圈攏住。
荀立文覺得這裡像是一個自帶酷刑的天然牢籠,一旦進來就再也吃不飽,睡不了,出不去,就連仰望上蒼,也隻能看見被突出崖壁的嶙峋怪石圈出來的一方小小青空,好似那望京牢獄裡的天窗。
“遊大人,我實是撐不住了,要不勞您費點氣力,把我打暈吧。”
遊雪時回身看他,語氣無奈,“你又困了?”
荀立文幾乎要哭出來,“大人,咱這些天是怎麼過的您還不清楚麼!”
“自從咱進了這鬼山,所摘的果子、獵的野獸,一吃進肚子就會莫名犯困,一睡便發夢,夢見那些古怪的人和事……醒來後又仍是疲憊不堪,仿佛夢中事都親身經曆了一番,這睡了跟沒睡又有何分别?”
“更何況,自從紀兄與陳兄都睡不醒後,您便讓我别睡了。”
“如今,我已經兩天兩夜未曾合眼了啊!”
荀立文聲音漸漸有些委屈,他向來以為做一名方士最需要的腦子,用以堪輿風水,推演星圖,哪曾想此次随國師出行,拼的卻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能力。
“可能再忍忍?若是不能……”遊雪時歎氣,伸出一隻指節修長的手,手背處筋骨分明,頗具力量感。
“我力道大,一掌下去,你可能會暈個把時辰……”
“也可能會頸骨斷裂,輕則癱瘓終身,重則當場殒命。”
“哈!”荀立文腦子瞬時清醒,“大人您猜怎麼着,我突然一點都不困了!”
“那可要歇會兒?”遊雪時笑問。
荀立文唯恐睡意再次襲來,連忙道:“歇什麼呀!遊大人,咱快快走吧!您不是說,已推算出那金雷落下的具體方位麼?”
……
“我夢見……我什麼都沒夢見啊!我睡覺從不做夢,睡得可好了。”
這是宋不言的原話。
蔺如初當下就愣住了。
和那國師一樣?入睡卻未入夢?
這是出乎她意料的一個回答,甚至她有些懷疑宋書生是否在騙她。
但看着宋書生真摯而又茫然的眼神,她又略略打消了這個想法。
她本想根據他們二人的夢境内容找線索,結果直接就在宋不言這兒碰壁了。
現在還多了一個謎團。
難道不是每個進山的人都會入夢?這又是根據什麼界定的?
而她自己的夢……
日光透過腐朽的窗棂,灑下光影斑駁,蔺如初望着光影中翩飛的浮塵,靜靜出神。
昨夜的夢境已經有些模糊不清,她隻隐約記得夢中的自己年紀很小,不知因何來到了無相山,不停歇地向山頂攀登。
與現在的無相山大不相同的是,夢中的無相山恢宏氣派,熱鬧非凡,山上來往之人衆多,一點都不似如今的冷清寂靜。
可夢裡還發生了什麼事,遇見了什麼人,她已記不清。
或許,還要等今夜的一場夢。
……
無相山的棧道與遊廊甚多,巧妙聯結起各處屋宇,即使不識路,隻要瞧着一處看,順着方向走,也總能走到。
蔺如初和宋不言決定還是趁着日頭正盛,繼續往無相門遺址深處走去。
有些路道雖被損毀,但兩人兜兜轉轉,還是愈走愈深。
直到黃昏将近,他們才在一處高大挺秀的樓閣前停下了腳步。
他們是被一列排放整齊的屍體止住了腳步的。
屍體的面部雖被麻布蓋住,但裸露在外的脖頸與雙手肌膚均透着青白,俨然已不是活人的膚色。
蔺如初默數了一下,正正好十具。
一旁的宋不言駭然道:“嚯,誰這般作孽?竟讓故去之人曝屍荒野。”
蔺如初也想知道,她看向亮着光的樓閣,裡面人影憧憧,有交談聲,又有挪動重物的聲音,聽着動靜不小,還挺熱鬧。
蔺如初擡腿正欲進内,又見兩人擡了具屍體出來。
其中一人,正是昨日才見過的趙侃。
“侃叔?”蔺如初學着霍長纓的叫法喊了一聲,“你們這是做什麼啊?”
趙侃聞聲望來,看清了來人的模樣,輕擡下巴以作回應,又與另一人放好屍體後才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