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初伸了個懶腰,聽見自己的筋骨噼啪作響,她索性站起來,原地蹦了兩下活動四肢。
她提議的這個睡法雖有利于他們每個人及時回憶自己的夢境片段,且不容易入夢過深以緻于一個不慎再也醒不過來,但卻着實傷神,尤其是夢中人所體會的酸甜苦辣人生百态也一一反饋在他們身上。這種感覺,就仿佛自己活過另一遭般。
蔺如初環視屋内,其他人亦是不好受,要麼眉頭緊皺陷在夢中,要麼人雖醒了過來,魂卻沒醒,兩眼無神恍恍惚惚地看着旁人。
遊雪時振衣而起,他的身量頗高,一站起來便将窗外的月光擋了個嚴實,本就昏暗的屋子顯得更加幽密。
“可要出去走走?”他說。
蔺如初颔首,擡腿先往外走去,遊雪時緊跟其後。
月色皎潔,猶如霜雪,清輝淩淩而落,照得人心澄澈。若不是如今身陷危境,旁邊又停了十餘具屍體,今夜倒是個賞月佳日。
要是能有一壺酒就好了。
蔺如初想着,哪怕是最便宜的燒刀子,暖暖胃腸也很是不錯。
有重要任務在身,她沒敢走遠,隻走到了上風口處便站住不動了,今夜風向恰好往屋内吹,他們不知不覺聞了一夜門口的屍臭,味道雖還不重,可她也快忘記新鮮空氣是個什麼滋味兒了。
遊雪時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背脊上,他能感覺到她對于尋得寶物的心遠不如其他人迫切,可她卻是最積極去尋找當年真相的人。
她所圖的是什麼?是否與他一樣?
蔺如初莫名地感到背脊發寒,她扭頭一看,正正對上遊雪時的目光,“國師大人,在看什麼?”
“在看你,我在想……蔺姑娘是否與我是同道中人?”遊雪時笑容坦蕩,毫不掩飾自己适才不那麼君子的作為。
蔺如初嘁了一聲,沒料到他如此直接地承認了,心中忽起了小小惡念,想故意刺一刺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國師。
“國師大人這般位高權重的人,平日裡也要靠油嘴滑舌來勾搭姑娘麼?”
遊雪時一怔,平靜如秋水的面上難得露出一絲裂痕。
油嘴滑舌?勾搭姑娘?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将他與這兩個詞語關聯在一起。
“姑娘誤會了。”遊雪時臉上又浮上了淺淺笑意,隻是較之片刻前的神情,略顯了幾分不自然,“我這是言行合一,心中想什麼,便如實說什麼。”
“那你說的同道中人是什麼意思?你是國師,身負國之要務,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而我隻是一個不務正業的平民百姓,甚至不務正業都說輕了,我這該叫遊手好閑。”蔺如初自嘲地笑了笑,“我與你,能同哪條道?”
“姑娘籍貫在何處?”
“哈?”蔺如初懵了一下,“我自幼孤苦伶仃,四海為家,籍貫什麼的全無印象。”
“哦?”遊雪時劍眉一挑,“我還以為姑娘是從玄界而來的呢……”
蔺如初猛然回身上前,狐疑地看着他,幾乎要用眼神将他裡裡外外都看穿,“你是如何得知?”
她的玄修者身份從未向任何凡人表露過,身上的靈脈被設了禁制,即便是玄修者也不可能一眼看穿。
他是誰?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難道他是玄修者?所以才不會受此山結界的夢境之困?
遊雪時并不答她,而是又說回了上一個問題,“是否同道中人,很快便可得知了。”
蔺如初眉頭一皺,有些厭煩他的故作高深,心中不願再與他說話。于是冷哼一聲後便徑直回屋,窩到那處能給予她微妙安全感的牆角。
不論他是誰,他的目的是什麼,她隻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拿到她想要的東西。
心中愁緒萬千,蔺如初阖上雙眼,在一片黑暗的寂靜中等待着,等待堕入那百年夢境。
如果可以,她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入夢。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夢見的愈多,與夢中人的糾葛愈深,她就會愈加舍不得醒來。可是,這不是她的人生,不是屬于她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