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十三洲,以雲中洲為中心,雲中又稱中洲,從中洲橫渡星海往西,是魔道盛行的魔門四洲。
魔門四宗各踞一洲之地。
天地有聲,妙法天音,魔門四宗之一的天音宗位處遙仙洲遙仙城,城内修士數以百萬計。
金光萬道,瑞氣千條,紅霓紫霞下的遙仙城卻難見到禦劍飛行的修士,隻因城中布置禁空術法,若無城主府或天音宗手令,便是高階修士也難以在此馳騁雲天。
此刻天音宗城主府外,身着紫雲衫的女修負手而立,碧霞披帛垂落身側,腰間血玉剔透,玉中似有星河流轉。
路經城主府的修士大膽打量此人。
“是天音宗的人。”
城主府對面的茶樓,名喚春意樓。
樓中茶客也露出窺探之意:“天音宗内門弟子屈尊城主府,有意思。”
對桌的修士舉着杯子,問在座茶友:“哥哥姐姐們誰認得這位?我也在這兒住了百多年,看她面生。”
他們放肆地探讨女修的身份,突然有人問杵在一旁的茶樓侍者:“閣下在春意樓幹了多久?”
侍者睜開眼,古井無波:“一千三百二十七年。”
幾個男女肅然起敬:“前輩認得那女修?”
侍者早注意到城主府外的意外來客:“認得。”
茶客每人遞給侍者一塊靈石,侍者直接收下。
“七葉蓮黛。”茶仆打扮的侍者惜字如金。
茶客們忙使出明目法術,驚異的目光接連落在神秘的天音門人身上:“蓮仙子?天音第二席?你沒看錯吧,聽說她修無情道,除了百年一次的瓊花宴和宗門大比,幾乎不在重大場合露面,雖是梅仙子的師姐,但名頭……”
“還梅仙子?南邊傳來消息,沈梅君殒落了。”
茶客滿臉不信:“哪兒的門路,誰殺的?誰敢殺!”
“說是殒落在世外小世界,藥仙教動的手。”
另一茶客摸了摸下巴:“藥仙教?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我還是不信。”
“你想想,以前都是天音首席辜厄和第三席的沈梅君來城主府議事,現在出現第二席的七葉蓮黛……你們細品。”
“細品個屁!藥仙教幹些小打小鬧的腌臜事就算了,膽敢對梅仙子出手,這不是挑釁天音?老壽星上吊,找死。”
“說起來這些年人家幹的事,把我們魔修的名聲都被襯托好了……”
“欺負各洲三不管地帶的凡人跟低階修士的跳梁小醜,那毒種傳得邪乎,不就是傀儡、趕屍一派的法術?”
“但我懷疑啊,逸仙的天傀宗也參與其中。”
有仙盟和天音宗庇佑的遙仙城的修士居安而不思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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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峻嶺,白雲遠上,入目皆是蒼翠;野草叢生,枯枝敗葉,俯首涉足凡塵。
李迎光和芸娘把摘的野果放在樹葉上,兩人憂心忡忡,再次望向镂空巨冰裡的李青臣。
沈梅君在一旁盤膝打坐,她左臉上像浸了濃墨,黑血一滴接一滴落下,哒、哒、哒,堆了滿地黑色的琉璃珠子。
黑色脈絡在皮肉下流動,不停地泵張、收縮。
夫妻倆扶着山壁坐在地上,看着兩人。
“梅姑娘也會變得跟他們一樣?她不是神仙嗎,神仙怎麼會中毒……”芸娘像是失了神氣,倚靠着丈夫。
李迎光安慰妻子:“别擔心,梅姑娘是神仙,神仙怎麼會出事。”
芸娘心緒起落,找到青臣,兄嫂卻不見蹤迹,一路上梅姑娘也不說話,她擔憂兄嫂安危,也無處可問。
村裡的鄉親們,昨天還問她要不要去趕集的張嬸、借了她家鋤頭還沒還的李七叔,他家下月過生的小勝……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隻想安心平凡地過完這一生。
老天爺,這一定是一場夢,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芸娘靠着山壁愣了半晌。
李迎光将篝火上的山雞翻個面,雞肉的香味充斥鼻尖。
去陳府時李迎光路過恩師的醫館,鋪門大開,裡面空無一人,恩師是否還活着?男人長歎了一口氣,他是大夫,大夫是親見最多生離死别的活計。
男人将烤熟的肉遞給芸娘:“好好活着,我們都要活下去。”
芸娘味同嚼蠟,苦笑着點頭。
兩人将要睡去,星星點點的篝火忽然被一陣寒風吹滅。
沈梅君睜開眼,在臉上化出張冰面具,她直直起身,粗布短衣也穿出股廣袖長袍的味道。
她的神識探查完此地方圓百裡,藥人的氣息密度較城鎮有所減少。
“仙子要嘗嘗烤雞?”李大夫被冷風驚醒,睡意盡去,身邊的大葉子裡還包着半隻烤雞,想着今日仙子或者青臣醒了覺得餓,“我的手藝還是不差。”
說話間芸娘也醒了過來。
“多謝。”沈梅君拱手道謝,“李先生、芸娘,多謝前些日的照顧。”
兩人忙擺手:“不用,這有什麼好謝的,仙子神通廣大,我們算不上幫忙。”
劈柴生火,深夜卧聽田野上的蟲鳴蛙叫,鄰裡間嬉笑怒罵,為生計奔波勞碌的人,鮮活在這世間。
沈梅君回憶着這段時間的安甯,恍然如夢。
“你們是好人,我們相遇是各自的緣法,我要走了,你們顧好自己,至于他——”
沈梅君散去困住李青臣的法術,少年癱倒在地。
“别讓他碰到活水。”她叮囑道。
“不能喝水?”
芸娘忙探自己孩子的氣息,有氣!
被梅姑娘凍起來的人都有救,太好了!
“包括活水洗過的瓜果,喝了活水的禽獸,甚至下雨……千萬不要被雨水淋到。”
“活水?”李大夫疑惑,書中說,活水是靜流之水,仙子所說的活水也是這般?
“大到江海湖泊,小至溝渠深井。”沈梅君解釋說,“你們吃過解藥,不怕水中毒引,将活水倒入器物之中,放置三天以上,夜裡納太陰之光,白日得太陽之輝,毒引的效果自會衰減。”
沈梅君揮揮手,轉身離去。
她是人世的過客,此後有緣自會再見,命運的轉輪總是出乎意料,她也無法預見自己的未來。
走在山道上的女子嘴裡哼着小調,當年她與同修在橫斷山跟一位采藥人學的歌。
沈梅君越走越遠,芸娘夫妻望不見她的身影,但那歌聲隐約回蕩在耳畔,兩人近日憂懼盡散,沉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