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卷起,中間夾雜着巨大的碎石,海嘯般壓來,即使是在方圓百裡荒無人煙之地,也被劃入了清理範圍。
帝都沒有因為陳淵近乎挑釁地打破諾曼鬥牌場防禦陣而毫不體面地尖叫,也沒有因為亡靈序列像是早就預謀好一樣不知死活地鑽空子而在通緝令下達前做一番驚心動魄的戰前鼓舞演說。
整個諾曼鬥牌場上僅僅沉寂一刻,處決牌陣被無聲捏碎,艾莉西娅消散進巨大卡牌中時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本來就是前鋒,在曆來牌局之外的征伐中。
她離開的那一刻,觀衆席上突然憑空冒出數副卡牌,那是她珍藏的寶貝,然後血雨蕩開。
帝都下發通緝令,針對全人類,包括諾曼城中所有人類牌師。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諾曼城中的人類牌師本也寥寥無幾,陳淵是他們中唯一跨越S級的存在,面對艾莉西娅壓抑到極緻驟然爆發出的滔天怒火,他們的反抗如蜉蝣撼樹。
然後是芬裡恩,在屠戮這件事上,他倆的意見從來一緻。
一水兒華美的衣衫上有烈焰灼燒,如野火在場中旋轉,衣衫燃盡,替換的牌師披風烈烈于風中作響,諾曼核心場的觀衆台上似有海潮聲一浪浪而來。
上萬牌師統一向高台微微傾身,動作優雅而舒緩。
一盞盞卡牌閃動,然後熄滅。
整個諾曼城忽然就空了。
高台上,隻留下了菲爾尼爾,他的面貌在變化,金發慢慢轉深,冰藍色的眼眸化成幽寂的黑色海域。
她坐在輪椅上,一手将亡靈序列撥得旋轉起來,一手的卡牌中生發出無數透明絲線,絲線的另一側,牽着面無表情的木偶,她叫王時,也叫宋西洲。
這才是真正的傀儡絲,裡面那副隻能稱之為仿品。
就像美杜莎隻能被稱之為失敗的試驗品那樣。
“不好用。”菲爾尼爾的手指輕輕勾了勾,他的聲音已經變化為冷淡的女音,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看向亡靈序列的眼神,卻冰冷如睹物件。
姜薇捂着口鼻,在瘋狂肆虐的沙塵中打滾一樣地奔逃,她已經看不清路了,那些本就已經彩繪剝脫的壁畫在肉眼可見地被越來越深的狂沙掩埋,神佛的頭顱在崩塌墜落,它們微笑着跌落塵埃。
她在近乎窒息的沙暴中掙紮,六十年前的末世在今日重演。
一座座城市開始塌陷,罩在城市上空的防禦牌陣在帝都毫不留手的攻勢下薄如蟬翼,幾乎一擊便碎。
帝都甚至不屑于召回那些卡牌,賭場所有的卡牌都被搜羅起來,那些平日裡殺紅了眼的賭徒第一次領略所謂的天罰之勢,根本沒有餘地反抗。
城中的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天色一暗,血雲彙聚,一些人開始慌裡慌張聯絡諾曼城中原本已經打好關系的牌師,卻早已接收不到任何訊号。
未知的恐懼沒有持續太久,死亡之後便一切歸于沉寂。
浩劫中,唯一還巍然矗立的,隻有夜栖。
此時,她琥珀色的眼睛中閃着銀白色的輝光,那是防禦牌陣上凝結的冰霜暴雪,它在一寸寸融化,又一寸寸彙聚,恰似當年在鬥牌場時将她包裹在牢不可破的冰川之下。
青色的曼陀羅花枝在其上寄生,近乎貪婪得拼命吮吸着帝都傾倒下來的攻擊,它碧色的花朵已經膨脹至透明,每一秒都讓人擔心會砰然炸裂開來。
洛懷川站在她身側,早在陳淵上場前她就已經離開,可防禦牌陣已經快到極限了。
作為夜栖城城主,夏柒安自然有屬于自己的最大的關系聯絡網,初衷是為了生意,畢竟夜栖要上繳的稅是其餘城市的近十倍。
關系網鋪下來,其中一定會有陳淵,她享受扮演着商人的角色,買到帝都最新的秘密,隻需要足夠的錢。
而從交易成立那一刻起,她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但這個秘密,實在有些驚悚,驚悚得像是陳淵獅子大開口的騙錢手段。
從得知帝都遲早會大清理那天起,夏柒安就已經開始暗地裡做準備,她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也不敢過于明目張膽,一切都在私下進行,身為夜栖城城主,她隻能想方設法增加自己城中人最大的幸存可能性。
不單是偷偷差人挖掘地道,作為諾曼直屬城,夜栖賭場本來就有上千副卡牌,洛懷川有着相當出色的理财手段,除了能用各種假賬在帝都那裡蒙混過關稅賦問題,還能在承擔這個秘密在陳淵處每月分期付款的高額支出下,從其餘城邦中的賭場買牌,最終夜栖城中現有卡牌的數量翻了兩倍。
帝都在找一個人,她的照片在夜栖城樓上飄了很久很久,也許她會值得她們再多撐上那麼一會兒。
夜栖最高的城樓上裡三層外三層繞了百餘副卡牌,它們瘋狂旋轉着,隻為尚有某一種組合可能再拖上那麼幾分鐘。
在城樓下方,剩餘的卡牌打圈環繞,不時有數副卡牌自她倆身側落下,又同時飛上同樣數目的卡牌。
賭場中所有會使用戰鬥卡牌的人都被聚集在城樓下,他們第一次沒有在使用卡牌時勾心鬥角,第一次在賭場之外瞳色泛得血紅。
夜栖城的防禦牌陣在一次次進攻下被迫縮小,那些被擊碎的山體帶着城牆落下,防禦牌陣疊了一層又一層,又一層層被打裂。
人們被迫聚攏在最後的狹小空間裡,顫抖着祈禱一個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