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坐在塌洞的另一側,一邊是塌洞,另一邊是天坑的底部。
其實,如果鄧小子能沉住氣,繞開塌洞,沒走兩步就出隧洞了。
林伽儀看着天坑底部的構造。
天坑底部的地勢更複雜,他們所在位置隻能看到陽光從上面洩下來,灑在前面的草地上,在前面被郁郁蔥蔥的樹擋住了,還有石壁。
鄧老大和陳峰在吵架。
鄧老大情緒激動,推搡着攔架的鄧老二:“你現在攔什麼?要不是陳峰非要叫我們去找什麼嶽豐,鄧小子至于摔成那樣麼?”
陳峰也不高興:“找嶽豐那是嶽叔叫你們來的,還是為我了?你能,你怎麼不在鄧小子掉進坑裡之前撈他一把,還讓人家警察下去?”
鄧老二一邊安撫兩人,一邊還要想法子。
“你們别吵了。大哥,鄧小子已經傷成那樣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跟小叔解釋。”
說到解釋,鄧老大稍微冷靜了些。
“怎麼解釋?實話實說呗。”
鄧老二從兜裡掏出一根煙,拿着打火機就點了起來:“照警察說的,大腿骨骨折,那他下半輩子估計是廢了,我們一個都跑不掉。”
林伽儀聽着,小聲問陳娥:“陳姐,什麼叫‘我們一個都跑不掉’?”
陳娥看了一眼吞雲吐霧的三個人,反問道:“伽儀,如果你和一群朋友出去玩兒,誰摔了一跤,殘了,你們會怎麼樣?”
“送醫院,誰幹的誰負責。”
“這是你們城裡人的做法。”陳娥解釋道,“在村裡,大家不這樣。”
“村裡是怎樣,村裡就能不守法嗎?”
“法理之外,還有人情。就拿今天這件事來說,鄧小子是跟着鄧家那幾個、還有我們來的,目的是找嶽豐。現在他摔成這樣,我們在場的人,誰都脫不了幹系。關系沒那麼近的,賠幾萬塊錢就算了事,但是他們兄弟幾個,要負責鄧小子的後半輩子。”
林伽儀看向愁眉苦臉的兩個人,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說。
按理說,鄧小子摔下去是他自己的事,這其中沒有任何人促成。但是按情來說,他是為了找嶽豐,才走這條路,才出意外。
嶽豐現在兇多吉少,嶽家那倆老人也都年紀大了,身無分文,肯定不能找他們負責,找了,他們也隻能哭嚎兩聲,一分錢拿不出來,也不能讓倆黃土埋到脖子的老人照顧鄧小子,反倒會讓别人背後裡指指點點。
“伽儀,他們是兄弟,要想維護族裡的關系,就得吃下這個虧。”
林伽儀不懂、不理解,但也隻能尊重人家的習俗。
在村裡這種根系龐大複雜的地方,人情顯然比法理更重要。
這邊說話的功夫,那邊陳峰、鄧老大和鄧小子吵得更兇了,還有了動手的架勢。
陳娥道:“伽儀,你拿着查警官的對講機,先去周邊轉轉,我讓他們别吵了。”
“好。”
估計是要說什麼林伽儀不方便聽的話,林伽儀不會勸架,總不能在旁邊幹看着,便點頭。
林伽儀剛繞過石壁,身後的争吵聲便大了起來,還有打起來的聲音,拳拳到肉,聽得林伽儀莫名覺得背疼。
從石壁這邊彎彎繞繞幾步,林伽儀便看到了崖壁上有一座古老的老宅子。
老宅沿着石壁而建,兩三層,大概十來間,緊鄰着的是十五座石墓。
石墓也是背靠石壁,建得氣派,前面是雕花欄杆,左右都開了側門,可以進入墓園,門楣上有浮雕,墓門兩邊還有一人多高的石墩。
整個墓園裡面都鋪滿了青石,長了些苔藓,中間有石牆隔開。
林伽儀站在墓門口,隻能遠遠看見墓園大緻分了前院、中院和後院,穿過後院,才能看到真正的墓。
林伽儀一步一步往前走,在墓園外看着裡面的光景,一直走到盡頭。
盡頭有一座小小的墓,不在墓園裡面,沒有石墩,隻是墓前放了三塊石頭,一上兩下壘着,像是一個随處可見的簡易的土地廟。
“你好——”
聽到背後突然有生人的聲音,林伽儀被吓得一抖,對講機掉到地上,雙腿發軟,強撐着沒跪在地上。
這天坑哪裡來的人,怕不是鬼吧?老話怎麼說來着?活人肩上兩盞燈,不能回頭,不能回頭……
林伽儀固執地站着,沒有動,緊閉雙眼,冷汗直流。
背後那人見林伽儀不動,主動走到了林伽儀面前。
“你好,我是住在這裡的人。”
人?
林伽儀試探性睜開一隻眼睛,生怕看見一隻青面獠牙的惡鬼。但面前哪裡有什麼惡鬼?分明是一個謙謙君子。
面前的人很高,偏瘦,穿了一件天青色的飛鳥戲魚暗花紗道袍,長長的黑發束成一個高馬尾,垂在腦後,淺紫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粉色的唇,笑眼彎彎,低頭看着林伽儀。
山風吹過,黑發在他耳邊拂動,掠過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