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溪悄無聲息入侵監控系統,從天花闆俯視那具看不出性别的機器人。長手長腳、頂着滑稽的光頭、唯一值得欣賞的是那張雌雄莫辨的臉。
不得不說,這具機器人的設計者審美很好。
現在可不是計較這些東西的時候。唐溪将這一路上搜刮的資料光速解析,信息讀取速度極快,終于搞懂這具機器人的使用原理。
這是項被禁止了近千年的數字技術。不遠處的桌面上擺放着珍稀材料特質的内存條,唐溪敏銳地發現,那些内存條的材質和她收到的内測手機完全一緻。
這就是他們所說的數字生命卡了。
按照使用規範,機器人插入新的數字生命卡,并成功讀條後,隻要按下開關就能正常運行。
可唐溪不同,她已經完全融入代碼構成的數字世界,不再需要那種東西。
眼前的仿生機器人像是一具精美的空殼,等待無枝可依的數據遊魂采撷奪舍。
唐溪也這樣做了。
監控攝像頭紅光同時熄滅,整間實驗室和外界形成真空。玻璃器皿内的“人”眼皮微動,緊接着手指痙攣般蜷縮舒展,光裸的肌膚向中樞處理器傳遞溫度和觸感。
身後,精密複雜的機械臂緩緩擡起,前段的手掌伸出食指,按下後頸按鈕。
【728号仿生機器人激活成功,請為您的夥伴命名。】
機器人緩緩開口,喉嚨深處發出熟悉的清冷聲線:“唐溪。”
【命名成功,操作權限正在向您開放。】
玻璃器皿伴着蒸汽落下,分貝近乎為零。這間實驗室是元啟公司的最高機密,除了日常維護的那十分鐘,平日裡不會有人前往。
唐溪視線内出現一雙陌生的手,向上翻轉,是手心,再向下翻轉,是手背。
小遊戲般的練習進行了三次。
這種感覺很像第一次佩戴VR眼睛,但她很清楚,自己正在利用被數據化的意識操縱新這具儀器,又或者是機甲。
完美有力的長腿邁出,腳掌落在地闆上,重心不穩的唐溪單手撐牆,邁出另一隻腳。
她終于,完整地回到現實世界。雖然是以這種極其詭異的方式。
遊戲内的夥伴們同樣焦灼。唐溪成功接入機器人的瞬間,将畫面同步到許茫生的個人終端。
這一刻,他再次通過她,接觸到人類世界。
五分鐘後。
身穿白大褂、戴着黑色鴨舌帽的高大男人離開實驗室,在監控攝像頭内留下那張令人驚心動魄的側臉。
半個小時後。
唐溪穿着從垃圾場撿來的帆布鞋,成功躲開監控攝像頭和保安巡邏,來到元啟大廈頂層,坐在陳君望那張舒适的人體工學椅上,靜候他的到來。
會議室剛結束一番激烈的唇槍舌劍,陳君望卻仿佛置身事外,意氣風發地端着咖啡哼歌上樓。
他很清楚自己自由的時候不多了,但至少這段時間的布局沒有白費。董事會的罪行即将公之于衆,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陳君望借此讨了不少好處。
從今天起,他就是元啟遊戲唯一的主事人。
感應門随着男人的到來自動開啟,悄無聲息地在他背後合上。黑暗之中,冰冷漆黑的瞳孔睜開轉動,鎖定目标。
陳君望手裡的咖啡泛起漣漪,莫名打了個寒顫。
“Erica,打開空調。”
咖啡杯放在桌上,陳君望沒有收到想象中的回應,随即被椅子上的人吓得後退數米。
“你是誰?”他說,“劫财?還是綁架?”
人影緩緩起身,高出陳君望半頭的體型格外結實,簡直像一具行走的殺戮機器。
雖然唐溪也不清楚董事會的某位,為什麼會給自己準備這樣一副軀殼。或許是男人的自尊心使然?畢竟她還沒給這具軀體安裝生殖器。
“陳總,好久不見。”
熟悉的清冷聲線,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名字浮出水面,陳君望大驚失色,咖啡杯高高抛擲上空,棕色透明液體反射出落地窗後的霓虹都市。
他圓潤寬厚的身體連跪帶爬湊近門邊,口中喃喃自語:“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不可能,撞鬼了,撞鬼了撞鬼了。”
唐溪看着他的背影,慢條斯理地拿出辦公桌下做工精美的新皮靴換上,挂着譏諷的表情起身靠近。
“陳總,是我啊,唐溪。”
陳君望哀嚎一聲,“不不不不,絕對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唐溪呢?你瘋了嗎?唐溪她,她是個一米七的女人,你一個大男人胡說八道什麼?”
文件夾挨上布滿冷汗的後頸,陣陣冰涼。陳君望心髒快要掏出胸腔,一個個大膽猜測争先恐後地誕生,都被他自欺欺人地飛快否定。
“你好好看看我,”溫熱有力的手指擺正圓臉,“拜你所賜,被設計進入元啟遊戲,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又借助這具空殼回到人間的遊魂,唐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