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應該不是讨厭,她隻是在抗拒——她在用一種最無力的方式抗拒已經發生的事實。
來到這個混亂的世界之前,花尋是一個中國人。中國人沒有什麼是不能在飯桌上解決的,更何況今天這樣本來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問題。
即便是未來生物已經進化出了六種性别的星際世界,即使她所熟知的銀河系中太陽已經熄滅,地球從曾經繁榮可愛的藍色水星變成了灰突突的星球,有些東西還是沒有絲毫改變。
物種能夠存續繁衍,無非就是通過一些方式進行結合、孕育、生産。
花朵授粉。羚羊□□。鲑魚産卵。
星際世界當中各個物種間生物隔離因為abo的存在被大幅度削弱,各種族通婚并不罕見,分化為A并不代表強悍的力量,分化為O也不代表孱弱的身體。abo的意義此時才得到最完美的體現,它讓一衆異種繁衍不再是天方夜譚。
因此,這裡的生物沒有隻在本族内尋覓伴侶的習慣。
而人類隻是身體孱弱,并不是腦袋愚蠢。她雖然沒有信息素,但人類在沒有信息素的時候也能談戀愛,說明不是隻有信息素才能釋放出好感信号的。
這些非人的物種,身體的顔色、探出的肢體、無意識的靠近,這些信号都在表達他們對她的好感。
這是好事。
在陌生的環境當中,身邊圍繞着這麼多随時可以把人碾死的生物,有好感總比有惡感強。
但這也很可怕。
因為人類是會被擁抱折斷的脆皮雪糕,她沒辦法承受更加親密的互動,而且想想也覺得很可怕。
所以這些好感值需要維持在一個“不會傷害到自己”的範疇。
然而功能機都能和智能機連上藍牙,多愁善感情緒豐富的人類甚至會對自己家裡的掃地機器人産生感情,更别說同一屋檐下生活這麼久還有思想交流的其他生物。
這讓花尋很矛盾。
她内心依然有些抗拒在這裡開始所謂的第二人生,但她的身體已經開始适應這個世界。
她知道這些抗拒都是徒勞的,除非她現在立刻死,否則就一定要在這個世界繼續生活下去才行。
于是人類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得想辦法讓自己死心。
她必須讓自己徹底斷絕“也許還能回到地球”這樣的念頭,一心一意在這裡生活。
她必須回去看一眼,看一眼那顆已經死去、偏僻得要提前開辟航道才能過去旅行的星星。
她必須去看一眼她的故鄉,然後回來死心塌地的好好生活。
這一切必須由她自己來完成,像一場了斷。人類是愚蠢又執拗的生物,最善于賦予無意義的事情意義,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從花尋下定決心開始,它就變成了一個目标,一個必須完成的使命,一個對自己的交代。
這些東西人類不打算告訴别人,于是在面對紅龍提出的問題,人類思索之後,給出了一個委婉的答案。
“也不是不喜歡。”她說:“我隻是還沒有适應這裡。”
花尋算了算時間:“我應該還有半年時間就可以正式适應這裡了,為此我正在積極籌備,攢錢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紅龍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你正式适應之前,除了攢錢之外,沒有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對嗎?”
花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沉默的肯定了他的猜測。
紅龍沉寂下來,但很快,他像是釋然,又像是惋惜,總之重新振作了起來。
“那好吧。”他說:“那祝你一切順利,我們之後再談這件事情吧。”
但至少他知道,人類并不是徹底不會喜歡上任何人的性格。
多拉貢不是會知難而退的種族,似是而非的答案沒辦法打發他,他們善于等待。
他會等。等人類完成了對于她自己來說重要的事項,等她願意睜開眼睛看看這個與她的家鄉迥異的世界,那時候她一眼就能看到等待的多拉貢。
到那時,他會向她索要一個答案——或者一個機會。
像人類托起曲多多,紅龍也想要用自己的指爪将她托起。
溫馨又略帶遺憾和旖旎的氣氛止于一名不速之客。
“執法三隊弗雷德裡希,該快餐店涉嫌使用保護生物作為食材,放棄反抗立刻投降!否則我将摧毀嫌疑人!”
過于熟悉的聲音讓花尋忍不住皺起眉頭探頭去看。
果然是那個歌利亞!!!
他顯然也看到了花尋,嚴肅又飛快的向她揮了揮手,然後繼續投入工作之中。
唯一值得慶祝的是這一次他至少記得走門進來,沒有從天而降,這讓花尋松了口氣。
埃利奧特目光看看花尋,看看弗雷德裡希,然後又看了回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今天一整天人類身上異香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