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周棂追問。

“我立刻跪在地上求他教我還魂之法，他卻并未多言，隻丢給我一個黑匣子，讓我把裡面的東西放置我兒嘴裡，留下一句七日後再來找我，就消失了。”

男人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黑匣子，周身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靠近耳邊竟能匣内傳來陣陣極其哀怨的哭嚎之聲，看起來十分不祥。

“就是這個東西。打開後有一黑色圓珠，我按他所說，将這藥丸放進多兒嘴裡，不需要幫助吞咽，它自己就化開流進食道，不多時，我死去的兒子竟然真的重新有了呼吸和心跳。”

“是不是這個？”周棂将揣在兜裡的黑靈珠掏出。

“對對！”男人連連點頭，接着說：“他走得匆忙，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家住址，起初還擔心與他失去聯絡，誰知七天後他真的出現在我家裡。”

如此神出鬼沒，又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可不是要被當成神來看待，普通人生活中能有此奇遇，也難怪會對他言聽計從。

“這人半夜突然到訪，還是跟上次一樣将全身都藏得嚴嚴實實，他告訴我、告訴我要想讓多兒活過來，以命續命是唯一之法。”

“匣子中的黑靈珠，就是你兒子的續命之藥？”周棂問。

男人道：“不錯。他說最晚間隔十五天，就要服用一粒，但凡中斷一次都會前功盡棄。又給我一包線香，讓我日夜燃着，可維持多兒完全恢複前肉身不腐。”

“我問他什麼叫以命續命，是不是可以用我的命來換？這黑藥丸又如何再獲得。”男人低頭看了看自己又顫抖起來的雙手，“他說，單我的一條命是不夠的。需得趁一人将死之前，取他心頭血裝于匣子内，一個小時後即可形成黑靈珠。一個人才可産一粒藥。”

周棂将黑匣子拿過查看，蓋子剛開一條縫就聞到一股極沖的血腥味，内壁盡是幹涸的赤紅色血迹，心道：真是好惡毒的做派！強取心頭血，将魂魄封印至此，怪不得黑靈珠藥效如此兇惡殘暴。

男人接着說：“聽到這種制藥方式，我一下子慌了，我們夫妻二人都是老實本分之人，我老婆更是殺雞都不敢，如何敢去害人呢？”

周棂說：“但你不還是做了，還越來越順手，事到如今，又何必再惺惺作态。”

“是。”男人将頭低下，神情恍惚，“他說距我兒子下次吃藥還有七天的時間，方法都交予我，怎麼做就看自己的選擇了。”

男人歎了一口氣，從他兒子剛才被一棒子穿顱而過起，仿佛立刻蒼老了數十歲，喃喃自語道：“一個月要吃兩次藥，這就是兩條人名，他還要求我，作為報答，每月月底至少要給他兩粒藥丸，加起來，就是四條人命。”

周棂追問：“你都怎麼給他，每個月他都來找你嗎？”

“不，我隻見過他這兩次。”男人緩慢地搖了搖頭，“月底的晚上，我會将藥丸放在桌子上，第二天早上一看，藥丸被取走，桌上多了一盒新的線香，如此，交易就算完成了。”

“我所了解的，也隻有這些了。”

周棂點點頭，将黑匣子也揣進兜裡，招呼上楚青寐轉身就要走，又被男人喊住。

“兄弟。”男人硬扯着嘴角笑着，隻是因眼神暗淡無光，看起來滿臉苦澀，“我做的錯事太多，不敢求回頭路，隻想問問，可有任何補償之法，能彌補那些因我無端慘死的生命。”

周棂沉吟了一會，說：“逝者已逝，今生的塵緣就是斷了，你再怎麼做，也沒法把命還給人家。凡人能為亡魂做的，也都是為了給自己求個心裡安慰。你害了那麼多人，日夜精神飽受煎熬，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是了……是了。”男人笑得更加凄涼。

不知周棂二人走了多久，男老闆還在飯館中央呆站着，屋内大燈全開，照在臉上一片死寂的白。

牆上時鐘滴答着劃過一圈又一圈，男老闆終于起身，将今日差點慘遭他毒手之人的繩索解開，把櫃裡所有的現金都塞到他懷裡，不發一言看着他倉促離開。

男人彎腰将地上多兒死去時穿的衣物仔細疊整齊放在桌上，搖醒他老婆，二人對視無言唯有淚流，心有靈犀般，沉默着走向後廚，手拉着手将所有燃氣開關打開……

朔風凜凜的地府内，各路怪形惡相的鬼差奔波忙碌着，周棂提好不容易交完報告，不知從哪掏出來一隻燒雞，坐在地上就開吃。

“你不用跟來的。”周棂嘟囔着和站在一旁的楚青寐說。

楚青寐皓膚如玉的臉上蕩着一個鹹淡适中的微笑，“沒事，我現下也是沒有别的事幹，和你一起走個流程，也許結束得能快些。”

還有人這麼上趕着來加班的，周棂覺得他一定精神不正常，對他比了個大拇指：“做兄弟，在心中！”

“你是想吃燒雞嗎？”感覺到楚青寐的視線絲毫不加掩飾地在他臉上打轉，周棂想裝看不見，卻覺得越來越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