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氣就趕人,哥……你這樣傷你弟心呢。”
“你不是好了?”
“那我沒好。”傅淵逸撇撇嘴,“你輕點,疼呢。”
盛恪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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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淵逸的眼睛經過一周差不多消腫了,視力也恢複得七七八,就是眼周還青。
盛恪當了一周的走讀生,傅淵逸叽叽歪歪地盯着他說他瘦了。
“沒瘦。”盛恪把他的手扒拉開,“别亂想。”
傅淵逸貼上來,單手摟緊他的腰,聲音嗡嗡,“瘦了。我抱得出來。”
盛恪:“……,還睡不睡覺了?”
“睡的。”傅淵逸說,“但瘦了就是瘦了。”
關了燈,傅淵逸也不松。
盛恪被他抱得發熱,後背熱烘烘地透着傅淵逸的呼吸。不知名的情緒攀上來,連盛恪都克制不住地開始胡思亂想:“傅淵逸,你平時也這麼抱别人?”
“啊?”傅淵逸把腦袋湊上來,“我平時抱誰去?”
盛恪按着他的腦袋,不讓他湊到更前面來。
“我也沒跟别人睡過,也不黏别人。”語氣跟發誓似的認真得不行。
盛恪好笑地往後瞥,“隻黏我?”
“嗯呢。”傅淵逸還挺驕傲的。
“為什麼?”
傅淵逸縮回去,把腦袋抵在他背脊上,悶悶地說,“一開始是因為二爹說,他是把你從淩爹那接來的,讓我對你好點。”
“後來是我老覺得你要走,生怕不盯着黏着,你就跑了。”
“現在好像是習慣了。”
盛恪沉默了半晌,才苦笑着說,“好,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
“知道你黏我是怕我跑了。”盛恪的眼神很暗,定定地看着一處。
他的手始終停留在傅淵逸的手邊,不敢更近一步。
傅淵逸接着他的話問:“那你會跑嗎?”
“不會。”盛恪回答。
傅淵逸才不信他,他說自己知道盛恪會考走的,以盛恪的成績,考去北京肯定沒問題。
盛恪失笑,傅淵逸倒是比他有信心。
“哥。”傅淵逸的手收得更緊了些,“不管你想考哪裡,早點告訴我,好不好?”
盛恪翻了個身,有黑暗做遮掩,有些事似乎更容易開口,“傅淵逸……”
“嗳。”
“你……為什麼總是這樣患得患失?”
很早盛恪就察覺到了,傅淵逸害怕身邊任何一個人的離開。
他黏人、依賴性高、感情需求高,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害怕”。
可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所以趁着夜色,趁着兩個人交纏的體溫,盛恪想問。
“是不是和……淩遇叔有關?”
一縷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鑽入,似一根脆弱無比的線,卻輕易地将黑暗割開。
盛恪清晰地看見傅淵逸的眼睛裡有水汽漫上來,很慢很慢地填滿了傅淵逸的眼眶。
而傅淵逸隻是看着他不說話。
盛恪擡手按在他的眼尾,“不想說就不說,哭什麼。”他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傅淵逸配合着,努力抿了個笑。
盛恪心疼了,不想讓他說了,于是把他攬過來,拍着脊背輕哄。
“哥……”
傅淵逸克制着,強忍着,他想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疼,但實際上,他每說一個字,胸口疼得像是又一次被肋骨紮穿。
“我沒有……見到淩爹,最後一面。”
他沒感覺到自己哭,可盛恪的手不斷在他眼角擦拭着。
“不說了,傅淵逸。”盛恪後悔問了。
可傅淵逸沒停下,手緊緊攥着盛恪胸前的衣服,說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在顫,“我那個時候還沒醒過來……哥,我沒醒過來。”
“是我那天非要淩爹去接我的……如果沒有我,淩爹不會為了保護我而……”
“如果沒有我就好了……如果沒有我就好了……”
“傅淵逸。”盛恪把他往懷裡壓得更緊,“不說了。”
“哥……”
“嗯,不說了。”盛恪哄着他,偷偷在他的發頂落下很輕的一個吻,“不說了,也别哭了。”
“沒有人會怪你的。”
傅淵逸還是哭,哭得沒有一點兒聲,隻有身體在發抖。
盛恪心疼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哄着、抱着、擦着眼淚,一遍遍喊着傅淵逸的名字。
他現在終于知道了,知道當初傅淵逸那句沒有說完後半句到底是什麼。
“沒有比車禍更疼的了……很疼……所以,如果再重來一次,我不會……”
“我不會要淩爹來接我。”
“不會在那天抱住二爹的腿,問他能不能跟他走。”
“不會期待見面,不會纏着他們,想要他們收養我。”
“我會在福利院長大,過得辛苦也沒關系的。”
“隻要二爹和淩爹不遇見我,他們就不用經曆生離死别。他們會幸福地在一起,一同老去。”
淩遇走後,傅淵逸變得無比膽小,他害怕每個人的離開,怕每一次的不告而别。
所以傅淵逸遠遠沒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樂天派。他的小王子心裡有個巨大的、永遠無法被治愈的疤。
他願意血淋淋地揭開給他看,但最終不忍心的、後悔知道這一切的卻是他盛恪。
因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修補它。
他出現得太晚了。
“史迪奇可以告别嗎?”
“可以。”
但傅淵逸卻沒能和他最愛的人告别。
甚至來不及見淩遇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