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哥,你能不能、先别談戀愛啊?”
傅淵逸問完,久久沒能得到盛恪的回應。
走道感應燈亮起又熄滅,像是他們之間的某種關系被忽然地關閉,陷入沉悶的暗。
穿堂風過,穿過他們各自空落的胸腔。
盛恪是個藏得太久太深的人,他不敢輕易地相信什麼,怕失去也怕得到。
而傅淵逸怕盛恪的沉默。
他轉到盛恪面前,盛恪不看他。
他湊上去,伸手抱住盛恪的腰,盛恪先是抵了他的肩,往後退,之後又不動了,任由把他自己埋向他。
傅淵逸腦袋枕在盛恪的鎖骨上,悶悶出聲,“行不行了?”
讨不到答案便不作休般地追問。
“傅淵逸。”盛恪喊他,聲音一點也不溫柔,反倒憋着火氣,“你是17,不是7歲,别老用這招。”
“我要是7歲,我就直接搶了,我還問你做什麼……”
“傅淵逸!”盛恪喉結滾了滾。
一秒、兩秒……十秒……體溫逐漸被傅淵逸的溫度侵占,被理智壓抑着的情緒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挑戰。
如今枷鎖斷裂,欲望橫生。
盛恪擡手,插/進傅淵逸的發間,霸道又用力地壓着他,在他耳邊低語,“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怎麼……”
“叮——”
傅淵逸的聲音和電梯到達的提示音一同響起,一切的試探、剖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電梯門開,盛恪驟然清醒般地擡頭,和門後的陳思淩四目相對。
心髒從萬米高空砸落,瀕死的窒息感漫上來。
盛恪動不了,赤*地被陳思淩打量着。
那藏在鏡片後的鳳眼微眯,有那麼幾秒,盛恪覺得陳思淩看穿了自己。
可陳思淩什麼都沒說,他讓這一瞬的尴尬、緊張、羞愧,如同一把達克摩斯之劍,高懸在他的頭頂。
“嘛呢?”陳思淩笑問。。
傅淵逸慢吞吞地松開盛恪,在他身邊站好,吸着鼻子說:“撒嬌呢。”
陳思淩饒有興緻:“又惹盛恪了?”
傅淵逸點着耷拉的腦袋,“嗯……給我哥說不開心了。”
“說什麼了?”
傅淵逸皺皺臉,瞥一眼盛恪,道:“我都給我哥說不開心了,你還讓我提呢。”
“我哥等會兒更氣了,你替我哄啊?”
陳思淩聳聳肩,“誰的哥,誰哄呗。又不是我氣的。”
“幸災樂禍的大人……”傅淵逸嘟嘟囔囔跟着陳思淩進門,“二爹,你咋這個時候回來了?”
“後天要出差,所以陳老闆這兩天想翹班,行不行?”
落在他們身後,盛恪遲鈍地找回呼吸,操控發麻的手腳進門。
他知道自己不自然,呼吸、心跳、表情,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暴露他的情緒。
可他束手無策。
就這樣被看穿也是理所當然。
失魂落魄之時,臉頰忽而被一隻冰涼的手碰了一下,引他回神。
“哥,你沒事吧?”傅淵逸問,“咋忽然臉色這麼難看?”
盛恪久而深地看着他,傅淵逸一舉一動都是如此自然,同他親近,與他撒嬌,在陳思淩面前也從不收斂。
他和他是不一樣的。
他問心無愧,不需要像他一樣躲躲藏藏,當個見不得光的小偷。
所以……
所以……
即便傅淵逸問出那樣暧昧的問題,一次次越界、追趕、示好,不過是他自己臆想得太多,以為那是傅淵逸的試探。
以為自己可以承認。
但其實,一切隻是傅淵逸的天真。
“沒事。”盛恪找回聲音,“考試考得有點累。”
“那你回房睡會兒?”
“嗯。”
洗了澡,躺回床上,傅淵逸的枕頭被子就在床的另外半邊,盛恪卻不敢想他。
翻過身,背對着,思緒亂得快要在腦子裡打結,隐隐讓他開始頭疼。
盛恪睡得不安穩,整個高三乃至高考當下,他都沒有感受過如此壓抑的情緒。
像一張網,将他層層密密地纏繞。
他做了很多夢,夢裡全是零散的過往碎片,燥熱的夏天、陽台的鋼絲床,掉漆的木頭椅子,女人的謾罵,小孩的高聲尖叫……
一段段糟糕的回憶争先恐後地出現,要在這一場紛亂的夢裡将人鑿爛。
可就在黑暗浪潮快要将他淹沒之時,巨浪化作雨、化作風,輕柔地纏繞過來,如同一個柔軟至極的擁抱。
盛恪在黃昏時分醒來,發現腰上搭着一隻手——傅淵逸圈着他,腦袋抵着他的背脊睡得正香。
盛恪想把他的手放下去,剛捏住傅淵逸的手指,那人就纏了上來,更緊地将他摟住。
盛恪微怔,又兀自苦笑,心裡潮濕一片。
他從來不被任何人需要。
隻有傅淵逸需要他,依賴他,也心疼着他。
那些兵荒馬亂的情緒,霸道地作賤着他,又在這樣一個溫柔的黃昏,被傅淵逸下意識的動作,輕易地化解掉了。
“傅淵逸。”
身後有回應,那人帶着淡淡的醒後鼻音“嗯”了一聲,問:“哥,你醒了?”
“嗯。”
“還難受嗎?”
“不難受了。”
傅淵逸又賴了會兒才和盛恪起來。
霞姨已經做好了晚飯,但沒能開飯,因為不靠譜的大人還沒起來。
傅淵逸跑去敲門,“二爹,起來吃飯啦!”
片刻,陳思淩開下門,打着哈欠揉亂小卷毛,“你睡醒了,就非得喊我起來?”
“吃完再睡,不然胃餓壞了。”